景夕循声擡眼,骆静云红着眼睛看着她说:“你其实是个胆小鬼。”
景夕在这话里笑了出来,她的眼泪落了又起,和在酒里带出来一片苦涩,“是吗?”
骆静云点点头,说:“是。”
景夕不反驳,却也不甘,“你也是——”
不知道是不是大量酒精的缘故,景夕的声音有股莫名的嘶哑,她很快擦掉眼泪,看着骆静云一字一句道:“你从来不敢告诉任何人你爱苏敬棠,但我知道。”
骆静云苦笑,景夕忍住醉意,对着她低声重复:“我知道。”
因为景夕也同骆静云一样,真的爱过一个人。
天边蛰伏的阴云忽地划过一道闪电,室外响起来一阵雷声,室内冷气十足,黑色大理石反射出来灯光,骆静云的手臂搭在桌上,忽地被这破石头渗出的凉意惹出来眼泪。
她定定的看着景夕,许久後,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闷头灌了下去。
景夕看向她红了的眼睛,一片嘈杂里,她低声呢喃:“静云,你还记不记得鹤渚漫天的火烧云?”
骆静云听清楚了她低声重复的话後当即掉了眼泪。
她点点头,当年鹤渚的时光四个人谁也忘不掉,现在一切在时光的干预下面目全非,他们却无可奈何,骆静云恍然发觉命运的残忍之处就是,那些时光他们放不下,却回不去了。
黎旭推门进来时,景夕正拿着酒杯继续往下灌酒,看样子她已经喝个烂醉了,却还在努力的和骆静云说话。
他远远的看着景夕的眼泪,心口感觉到一阵灼烧。
十分钟前黎旭正在落地窗前看着柘港的辉煌夜景,身後有人推门进来,他侧过头,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来人微笑着举起手,黎旭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就响了。
骆静云沉静的声音出现在这个寂静昏暗的空间,来人的笑意淡了下去。
骆静云说景夕在酒吧喝醉了,报了地址後很快挂断,黎旭捞起来西装转身就走,来客也没说话,默默的上了副驾驶,跟着他一起去。
幸运的是景夕所在的酒吧离黎旭的公司很近,开车只需要五分钟就能到达,极端天气下车辆骤减,黎旭第一时间抵达了那间酒吧,然後一眼看见了喝多了的景夕。
她格外的惹眼。
格外的冷漠。
眼里的泪,也带了温度,发出灼人的晶莹。
黎旭忍着心酸上前,景夕不知道这些,还拿着酒杯对着骆静云说话,“静云——”,她好像很难过,声音特别低,说出来的话也莫名其妙:“不要错过”。
骆静云眨眨眼睛,眼泪在这话里成串落下,景夕在这一秒闭上眼睛,她忍住眩晕,对着骆静云艰难道,“还有时间的情况下,不要错过。”
她似乎真的累了,分不清楚回忆和现实,擡眼看见黎旭後一愣,很快也笑了出来。
骆静云擦掉眼泪起身上前,和黎旭一起扶她起来,黎旭的手揽过她的腰,觉得她整个人的重量像是轻飘飘的一片纸。
骆静云捞起来手机把景夕的地址发给他:“我今晚还有事,就不和你一起了,地址发到你的手机上了,房卡在她手包里,安全送她回去後给我打个电话。”
黎旭听到某个字眼的时候忽地察觉出来什麽不对,但景夕醉的厉害,他也没功夫深究,点点头後揽着景夕转身离开。
骆静云目送他们离开後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景夕开的酒喝到了一半,她看着眼前的空荡,垂下眼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有人远远的站在黑暗里,看着骆静云的背影。
说不清楚是夜半还是三更,酒吧里的人潮终于散去,骆静云起身离开,一转身撞上了苏敬棠那双熟悉的眼睛。
他就站在黑暗里看向她,很久,久到原本的沉闷都变成了无声的眼泪。
骆静云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一次猝不及防的落下来,苏敬棠敛了笑意,一步步走到骆静云身边,努力平静的看着她。
距离拉近,灯光渐明,苏敬棠走出来黑暗,他靠近骆静云後,听见了压抑的哽咽声。
“不要哭。”
苏敬棠站在骆静云身前,他看着骆静云微微一笑,“静云——”,骆静云的指甲死死的掐住手心,苏敬棠忍住鼻酸,说:“能再见到你,我很开心。”
骆静云在这句话里闭上眼睛,泪如雨下。
苏敬棠伸出来手想为她擦眼泪,却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停住,骆静云在这个时候睁眼,灯光下她面上格外晶莹,骆静云红着眼睛盯着他的手,又看向他的眼睛,轻声叫他:“苏敬棠——”
景夕的话环绕在她耳边,灯光下,苏敬棠的脸对她産生了巨大的蛊惑。
骆静云难得勇敢,她拉住苏敬棠的手,在他的温度里擡眼对着他问:“为什麽放弃你的仕途?”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十年,如今骆静云终于问了出来,可她非但不开心,反而是铺天盖地的难过。
苏敬棠少时就被规划好人生,他之前明明也很乐意接受,选择过那些平步青云,可为什麽却在她离开的那一年和家里闹翻,放着高官不做,非要跑去混娱乐圈?
苏敬棠在骆静云的眼泪里沉默。
他不肯回答,骆静云却不想他逃避,放开他的手,微微上前一步。
她紧紧盯着苏敬棠的双眼,在灯光下哽咽的问:“苏敬棠,为什麽放弃你的仕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