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他早就不堪一击,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能随意将他击垮。
明鸢不置可否,依旧是那副什麽也不在乎的样子。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慌乱。
“这其实也不怪我,都是我哥的错。你们被困进幻境之後我是想去汇报仙盟的人的,但是我哥不让,他说如果仙盟那边来人的话我们就算主动认输了,所以我才没能及时去救你们。”
他支支吾吾半天,猛地瞥到正在将东西擡上飞舟的封家人,又急吼吼地补充道:“是封少爷,是他威胁我,让我不要去找人来帮忙。他还说这幻境说不定就是你们的机缘,我们贸然进入说不定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师姐,我真不知道那里面会那麽危险。若是我晓得你们会遇到……”
“好啦。”
明鸢突然开口将他打断。
裴文柏却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你是不是在怪我之前害你错过医修考核的那件事,我可以解释的,那时候我也是被骗了……”
“我说可以了!”
他一怔,恍恍惚惚地擡起头,恰对上明鸢沉静冷淡的双眸。
想要说的话一下子被卡在喉咙,嘴张了又张,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只能发出嘶哑的音节。
“我没打算追究你。”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後才缓缓睁开,“你也不必再多说了,知道吗。”
“明师姐……”裴文柏怔怔地看着她,总觉得眼眶有些灼热。
她不质问,也不解释,也就是在这时候裴文柏才猛地反应过来,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一直在包容着他们。
但忍耐总是有效度的。
一旦触碰到那个临界点,那麽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就是彻彻底底的崩塌粉碎。
“师姐。”他扯扯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我总觉得你从幻境出来之後好像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也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但是给他的感觉就是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改变,好似变成了另一个人。
“是麽。”她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轻声道,“或许是因为我最近想明白了一些事吧。”
她对他笑一笑,刚想转身离去就被他叫住。
“师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他搓搓手,迟疑道,“师尊说了,咱们伤势不重的可以先回去,留墨玉师兄一人在後面养伤就行。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仙盟这里也不是什麽能长待的地方。”
他咽咽唾沫,再看向她时不由自主地也多了几分期盼:“你和我们一起走吧,在路上还能相互照应。”
照应?
明鸢嘴唇微动,无声在在嘴里反复将这两个字念了两遍,冷笑出声。
意识到自己失言,裴文柏的脸上不免浮现出些许尴尬之意,他刚想说些什麽给自己找补,明鸢已经走远了。
她走得很快。
一群又一群的弟子不断从她身侧走过,她在人潮中逆流而行,像是一支离弦的箭,直直地扎入夜幕之中。
有认识她的人叫住她,询问她要去哪里,飞舟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啓航了。从仙盟到外界总共也就这麽一趟,若是错过的话还要再等上半个月。
对此她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依旧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天空兀自下起毛毛细雨,雨水将她头顶的羽毛淋湿,湿漉漉的黏在头顶上很不舒服,她正想着要不要找个地方躲雨时,一把伞突然停在了她头上。
明鸢转过身,恰好对上青年深邃的目光。
“怎麽不上船。”段衡替她把头顶的毛捋顺,“再过一会儿船就要开了。”
“我不想上。”
“什麽?”段衡疑心自己听错,“为何不上。”
明鸢後退一步离开油纸伞的庇护,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昨日师尊问我的问题,我已有答案了。”
“阿鸢,你先起来。”段衡张张口,喉咙有些说不上的干涩。
但明鸢却像是完全没听到一般,依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滑落,将小鸟的羽毛彻底打湿。
“师尊教养我多年,将衣钵传授与我,这笔恩情弟子没齿难忘。”她满不在乎地擦去脸上的水,“可您这些来对我的阴谋算计,弟子也没法置之不理。”
恩一头,怨一头,两两之间倒也抵消得干干净净。
她昂起头朗声道:“弟子自请离开师门,还望师尊成全!”
说罢不等他回答,她便擡手将玉簪一把抽出,满头银霜瞬间褪去色彩,化作了最浓墨重彩的绿。
在那片绿意盎然之下,是被忽视了许多年的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