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法待在屋里。”
伴随简短的对话,死人的气味盘旋在楼道之中,有种黏腻的潮湿柔软。
唐思烬转身往楼下走,身後踢踢踏踏脚步声,是那人跟上了。他皱皱眉,心里很想把对方甩开,但步子一停,那人又道:“怎麽了?我也有事找你哥哥,顺路一起吗。”
他们下楼去。
客厅里没有了人。一定是听见人声,妈妈下意识回避了。
後门门把手水淋淋的。唐思烬开了门,才想起伞在另一边。他要去拿,棒球衫忽地拉住他袖子,他反手挥开,像猫一样跟那陌生人警觉对视。
棒球衫摊开双手:“别这样。我是说,这边有雨衣。”
“我不穿雨衣。”
但伞不见了。
“走吧。”棒球衫说。
唐思烬沉默套上一只雨衣袖子,随後是另一只。
出门前,壁纸上有一条崭新的墨字:
【他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他扣上雨衣帽子,跟棒球衫一前一後,走入雨中。他是真不喜欢雨衣罩在身上的触感,手脚都不像自己的了,黏黏湿湿的雨,从头顶宽罩下来。
“唐思烬”在花园里做什麽?
“叮铃铃铃铃铃——”
他停住,隔着雨衣,风衣袋里的手机在颤动。
“你不接电话吗?”
唐思烬慢慢解开一个扣子,把手机拿出来,雨珠打在屏幕上。
【未接来电来自:「TEX」】
“你不接电话吗?”
唐思烬把电话放在自己耳边。
他甚至没有思考要不要开口来一句“哥哥”。自从摒弃了“我们”之後,唐恩汐已经不再叫他哥哥了。然而电话里一片死寂,反而身後棒球衫仿佛接收到了某种讯号,倏地向前!
他比唐思烬要高,身子也比他宽出一截,轻而易举握住了裹着雨衣的後颈。
塑胶皮冷冷贴在皮肤上,背後袭来的力将他撞向面前一棵树。那树底端细的,上面一段奇特的曲起,从很小时候就长畸形了,最後也没有直回来,没人管它。
唐思烬喉咙里发出一点气音,身子和那棵树擦过去。
他一面模模糊糊明白发生什麽了,一面又难以置信,以至于连跑起来的举动都没有做出,已经被轻飘飘翻了个面,掐着脖子按在了那棵畸树上面。棒球衫两只眼睛的眼白不见了,和雨衣一样黑,雨水打进眼睛里。
棒球衫一双手全掐在自己脖子上,用狠了力气,唐思烬掰不动。
他已经听见什麽东西在折断。
一阵天旋地转後,唐思烬一手捂着喉咙,直直从安乐椅上坠了下来,无数画面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他重重跌坐的地上,侧脸贴着地板,几乎喘不过气。
光滑地面上倒映出死人双脚投下的影子。
他回到了那个房间。
进入第四时空,被无形力量驱使杀人後,身份从自己变成妹妹。
以新身份见到妈妈,再回到家中被杀後,身份从妹妹变回自己。
但到底发生过什麽,双方身份还会再变吗?
以及这一次,是为何而变?
唐思烬手掌末端撑在地上,要先爬起来。
“叮铃铃铃铃铃……”
手机和自己一起摔下来,斜斜地躺在前方不远处,屏幕朝上,来电人是个模糊不清的名字。他颤着手腕点接听。
“成了。”棒球衫的声音梦廆一样传过来。尽管已经猜出了大致发生的事情,现下得到确认,唐思烬还是不由得闭了眼睛,强迫自己深深慢慢地呼吸。棒球衫说:“有种,真狠的心哪。……哎?怎麽回事——”
电话挂断了。
唐思烬呆呆注视着话筒,努力串联起对方话语里的意思:妹妹死了。是“自己”主动要求杀的……几天工夫里,他杀掉了家里所有的人?
可这也太荒谬了!
“叮铃铃铃铃铃!”
电浴匸话又响,唐思烬心烦意乱接起。
“人没了,没了!”这次的声音里带点难以置信的惊惧,“不对啊,我百分之百确认没气了的。刚刚尸体还在我眼皮下面,我一打电话的工夫,她爬起来跑了!”
唐思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恐怖的是,他感觉自己嘴唇在动,随後带动喉咙与声带,冷冰冰地道:“我下楼看看,她跑不远。”
棒球衫说:“这花园里又是风又是雨,乌漆嘛黑的……”
通话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