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再没有比姑娘更心善的人。”诗晴奉承道,目光却往多宝格转了转,随即拿银子退下去。
没多久,姚姨娘过来了。
孩子都已长大成人,她自然不能算作年轻,但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她,成熟妩媚的面容,丰润又不失婀娜的身姿,让她看上去别有一番风韵,丝毫不输风华正茂的少女。
“你去找张小满了?”姚姨娘将一包银子放在桌上。
她说话又柔又软,含着笑意,明明是很温和的声音,张君懿却绷直了脊梁,眼中闪过一丝紧张。
“是。”连银子都被姨娘截住了,张君懿知道瞒不过去,慢慢站起身,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只隐去了与陈令安同名的竹马和那封信。
姚姨娘点点女儿的额头,“那点翠蝴蝶钗是银作局的手艺,专供内廷的娘娘们,外头有钱都买不来。你倒大方,转手就送人。”
张君懿沉默着垂下眼帘。
“大可不必感到愧疚。”姚姨娘抚着女儿的肩头柔声道:“我观察了这几年,满京城只有刘瑾书才配得上我儿,本打算秋闱后让你哥去探探他的口风,没想到太太抢了先。是她们抢了你的亲事,你才是受委屈的那个人。”
姚姨娘还生有一子,也是张尚书唯一的儿子,如今在南翠书院读书,算是刘瑾书的同门师弟,也能说得上话。
“太太如意算盘打得好,可张家,终究是老爷做主。”
听到这话,张君懿抬头看向姨娘,“太太答应了?”
“怎么可能?太太吃软不吃硬,老爷又不是个能哄人的。”姚姨娘轻笑,“非但没松口,还大吵一架,看着吧,至少一个月,老爷都不会再踏入正院。”
张君懿着急了,“可是你说一定能让我出现在四时宴上。”
“你总是沉不住气……”姚姨娘无奈一笑,几句耳语过后,张君懿愣了半晌,方犹豫着点点头。
“可惜呀,”姚姨娘低低叹道,“我不能看到太太那时的脸色了,想必一定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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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坠的太阳不甘心地燃烧着余晖,金色的光华被窗棂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投在地面上,逐渐变得暗淡。
桌上的衣料子已经收起来了,张小满一边拿着花样子在鞋面上比划,一边听锦绣说正院的事。
锦绣是方妈妈的外甥女,与正院各处人都熟,消息也最灵通。
“不知道吵了些什么,只隐约听见几声姑娘的名字,随后老爷就怒气冲冲走了……”
张小满放下手里的花样子,满脸的疑惑,“难道我哪里做的不对,又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可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挥挥手“嗐”了声,“算了,反正他也不待见我。”
锦绣说:“姑娘还是把名字改了吧,不是奴婢多嘴,显得不是一家子似的。”
张小满笑着摇摇头。
张家这辈的姑娘从“懿”字,她刚回来时,老爷给她另取了名字,可她不愿意改,惹得老爷生了好大一场气,自此就对她日益冷淡。
老爷还与嫡母抱怨,认为她还念着宣府那边的人,心没在张家。
其实她是满心欢喜回张家的,哪个被拐的孩子不想找到亲生父母呢,谁不渴望回家、向往亲情呢?
可老爷第一次见她那眼神,那打量的目光,就像掂量她能卖多少银子!
真真无趣。
小满自嘲似地笑了声。
锦绣也跟着叹气,眉梢嘴角也耷拉下来。
张小满失笑,伸出左右两根食指,轻轻压在锦绣嘴角往上一提,“别担心,事情总会好起来的,喏,笑一笑。”
“姑娘!”锦绣被她搞得哭笑不得,“你倒是心大。”
心情却不似方才那样低落了。
锦绣忍不住又提醒一句,“姑娘还是小心点四姑娘,千万别戴她送的簪子,我看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小满一下被逗乐了,“她肯定有私心,害我倒不至于。”
锦绣:“姑娘忘了背后还有姚姨娘,那可不是个善茬。”
无论如何,好在还有太太护着姑娘。锦绣轻轻吁口气,自去厨房看姑娘的饭食如何了。
屋里安静下来,张小满打开八宝攒盒,拈起一颗盐津梅子放入口中。
梅子的味道弥漫开来,和记忆中的味道有七八分相似。
八岁那年,从人贩子手中救下她的养父母意外去世了。
亲戚们为了养父母的五十亩地吵翻了天,一个个乌眼鸡似的,独独没人愿意收留她这个毫无血缘的孤女。
她受不了亲戚们的推诿谩骂,悄悄躲了出去。
天空下着小雨,水气烟雾搅成一团,迷蒙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