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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缝中的回响（第6页）

肺恶性肿瘤……晚期……双肺多发转移……预後极差……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他的心脏，搅碎他的五脏六腑！原来……原来那不顾一切的燃烧，那滚烫的火焰，那说要带他去冰岛结婚的痴妄……燃烧的，是他自己仅剩的生命！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天旋地转。手中的文件夹脱手滑落，“啪”地一声轻响，掉在冰冷的地板上。纸张散落开来，像一张片宣告死亡的讣告。

宋弥章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顺着冰冷的墙壁，无声地滑坐到地上。他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抱住头，指甲深深抠进头皮，喉咙里发出一种被彻底碾碎内脏般的丶无声的丶剧烈的痉挛。没有眼泪，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丶绝望的颤抖，像寒风中最後一片枯叶。

凯明……他的火焰……原来早已焚尽自身，只为了照亮他片刻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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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废弃厂房里，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喻凯明蜷缩在角落的阴影中，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肋骨处尖锐的疼痛，喉咙深处翻涌着压抑不住的腥甜。时间在死寂中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伴随着加剧的不安。宋弥章消失的方向，齐嘉豪追出去後也再无声息。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喻凯明的心脏，越收越紧。

终于，一阵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喻凯明猛地擡起头，浑浊的视线里，两个身影一前一後出现在厂房入口处昏暗的光线下。

前面的是齐嘉豪，他的脸色在阴影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惨白，嘴唇紧抿，眼神复杂地投向喻凯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某种决绝？而被他几乎是半架着拖进来的宋弥章，则彻底变了个人。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被绝望彻底蛀空的躯壳。他手里紧紧攥着几张皱巴巴的纸，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发白。

“弥章！”喻凯明挣扎着想站起来，剧烈的动作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痛苦地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沫。

宋弥章空洞的目光缓缓聚焦在喻凯明痛苦蜷缩的身影上，又慢慢移向他咳出的那抹刺目的暗红。那点血色，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入他麻木的神经。他猛地挣脱开齐嘉豪的搀扶，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他攥着那几张纸，一步一步，像踩在刀尖上，缓慢而沉重地走到喻凯明面前。

喻凯明艰难地擡起头，对上宋弥章那双死寂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东西让他心惊——不再是恐惧或愤怒，而是一种被彻底摧毁後的丶万念俱灰的冰冷。他看到了宋弥章手中紧握的纸张，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弥章……”他喘息着，试图去抓宋弥章的手。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宋弥章猛地擡手，将手中那几张皱巴巴的纸，狠狠地丶用尽全身力气地摔在了喻凯明脸上！

纸张散落开来，飘落在喻凯明腿上丶地上。那刺眼的医院擡头和冰冷残酷的诊断结论，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肺恶性肿瘤……晚期……”宋弥章的声音响起，嘶哑丶破碎，像砂纸在磨着生锈的铁皮，没有任何起伏，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冰冷，“双肺多发转移……预後极差……”他机械地重复着报告上的字眼，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地上。

他低下头，俯视着因剧痛和震惊而僵住的喻凯明，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丶扭曲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利和控诉：

“喻凯明！你他妈就是个骗子！天大的骗子！”他指着地上散落的报告，手指剧烈颤抖，“你救我？你拿什麽救我？！拿你这副烂到骨头里的身体吗？！啊？！”

巨大的愤怒和更深的绝望如同火山般爆发，宋弥章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却混合着极致的恨意和悲凉：“去冰岛结婚？哈！你连自己都救不了！你连明天都活不到！你拿什麽承诺我？！你告诉我啊！喻凯明！”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喻凯明的心里。他脸上最後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嘴唇翕动着，想解释，想辩驳，最终却只化为一声痛苦的闷哼和更剧烈的咳嗽。他看着宋弥章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恨意，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那冰冷的眼神彻底冻僵丶碾碎。

“不是……”喻凯明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带着血沫。

“不是什麽？！”宋弥章猛地打断他，声音凄厉，他倏地转过头，布满血丝丶燃烧着疯狂恨意的眼睛死死钉在一直沉默站在阴影里的齐嘉豪身上。

“还有你！齐嘉豪！”宋弥章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而扭曲变形，他踉跄着扑向齐嘉豪，一把揪住他质地精良的外套前襟，用力之大几乎要将布料撕裂，“装什麽救世主？！装什麽好人？！你爸！你们齐家！就是戒同所背後的股东！就是把我送进地狱的推手之一！”

他疯狂地摇晃着齐嘉豪，嘶吼着，眼泪混合着鼻涕糊了满脸，像个彻底崩溃的孩子：“你救我？你是在赎罪！你是在用你的施舍来填补你那点可怜的愧疚！是不是？！说话啊！齐嘉豪！”

齐嘉豪被宋弥章揪着衣领剧烈摇晃，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他看着宋弥章近在咫尺的丶被绝望和恨意彻底扭曲的脸，听着那字字泣血的控诉，那张一向维持着平静面具的脸庞终于彻底碎裂。一种深重的丶无法言说的痛苦和绝望在他眼中翻滚丶挣扎。

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後的丶冰冷的灰烬和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是。”齐嘉豪的声音响起，低沉丶沙哑，却异常清晰，像一把钝刀子割开了凝固的空气，“我爸是股东之一。我帮你逃出来……”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目光越过疯狂状态的宋弥章，落在蜷缩在地上丶咳得撕心裂肺的喻凯明身上，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就是想赎罪。”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宋弥章燃烧的怒火上。他揪着齐嘉豪衣领的手猛地一僵，眼中疯狂的光芒凝固了，继而转为一种更深的茫然和撕裂般的痛苦。赎罪？原来……连这唯一的逃离，这仅剩的“援手”，都浸染着罪恶的底色？他到底该恨齐嘉豪的“共谋”，还是该抓住他这沾满血污的“救赎”？他又该爱喻凯明那焚尽生命的“火焰”，还是该恐惧他这注定毁灭的“燃烧”？

巨大的混乱和撕裂感瞬间将他吞噬。他像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揪着齐嘉豪衣领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摇晃着後退一步，发出一声困兽般的丶凄厉到极点的哀嚎，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蹲了下去。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哭声，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在空旷冰冷的厂房里爆发出来，混合着远处隐隐传来的沉闷雷声，撕心裂肺，绝望得如同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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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废弃厂房如同巨兽的残骸，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沉默着。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丶灰尘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宋弥章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那撕心裂肺的痛哭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喻凯明靠在一堆废弃的金属零件上，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丶沉闷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让他的身体痛苦地蜷缩，嘴角不断有暗红的血沫溢出。齐嘉豪沉默地站在稍远一些的阴影里，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只有紧握的双拳和微微起伏的肩膀，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沉闷的雷声在厚重的云层里滚动，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终于，酝酿已久的暴雨，如同天河决堤，带着万马奔腾般的气势，轰然砸落！

“哗——！”

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厂房残破的顶棚丶扭曲的钢架和破碎的玻璃窗，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仿佛要将这摇摇欲坠的建筑彻底摧毁丶埋葬。雨水顺着顶棚巨大的破洞倾泻而下，形成一道道浑浊的水帘，在地面积起肮脏的水洼。冰冷的丶带着土腥味的水汽瞬间弥漫开来，让本就阴冷的空间温度骤降。

“咳咳……咳……”喻凯明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痛苦地弓着背，用手死死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更多的暗红。他挣扎着想说什麽，却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齐嘉豪猛地从阴影里冲了出来，几步跨到宋弥章面前，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他的声音被逼得近乎嘶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走！带上他！立刻走！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他指向痛苦蜷缩的喻凯明，眼睛却死死盯着宋弥章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用尽全力砸出来：“我留下来！拖住他们！快走啊！”

“走？”宋弥章擡起头，脸上泪痕和雨水混在一起，眼神空洞而茫然，“走去哪？他能去哪？”他机械地指向咳血的喻凯明，声音在雨声中飘忽不定，“他快死了……齐嘉豪……他快死了你知不知道……”巨大的悲恸再次攫住了他，声音哽咽破碎。

“他没死！”齐嘉豪猛地抓住宋弥章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一下，试图唤醒他，“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听见没有？！带他走！活下去！”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急迫。

就在这时，蜷缩着的喻凯明突然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他猛地擡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齐嘉豪，里面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和一种被冒犯的偏执。他挣扎着，不顾剧痛，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闭嘴！”喻凯明嘶吼着，声音被咳嗽和风雨声撕扯得支离破碎。他踉跄着扑向齐嘉豪，用那只裹着绷带丶肿胀不堪的手，一把揪住了齐嘉豪的衣领，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丶布满铁锈的金属墙壁上！

“砰！”一声闷响。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喻凯明剧烈地喘息着，血沫不断从嘴角涌出，眼神却凶狠得像要吃人，“你爱他……是不是？你他妈……一直爱他！是不是？！”他咆哮着质问，受伤的手因为用力而绷带迅速被渗出的鲜血染红。

齐嘉豪猝不及防被撞在墙上，後背传来剧痛。他被迫仰着头，看着眼前喻凯明那张因愤怒和病痛而扭曲丶沾满血污的脸，看着那双燃烧着嫉妒和毁灭火焰的眼睛，听着那直指核心的质问……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克制，所有的愧疚和痛苦，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丶引爆！

“是！我爱他！”齐嘉豪也猛地爆发了，他用力推开喻凯明的手，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激动和压抑太久而完全变了调，在暴雨声中显得格外凄厉，“从第一次看见他被人欺负缩在墙角的样子，我就爱他！比你这个只会把他拖进地狱的疯子更爱他！”他眼中布满了血丝，泪水混合着雨水疯狂涌出，“可那又怎麽样？！他爱的是你！是你这个快死的疯子！是你这个……把他和我都毁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