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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文下的孤独(第2页)

***

“季寰宇。”

这个名字被他说出来时,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尾音微微下沉,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喻凯明死水般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又一圈无法平复的涟漪。

是在三天後。喻凯明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机械地应付着工作和齐嘉豪无微不至却让他愈发窒息的照顾。直到他鬼使神差地再次来到那片礁石滩附近,走进那家藏在老巷深处丶只亮着一盏昏黄旧灯的咖啡馆——“Past”。

门上的铜铃发出喑哑的轻响。空气里弥漫着深焙咖啡豆的焦苦和某种陈旧纸张混合着淡淡灰尘的气息。光线昏暗,墙壁是斑驳的墨绿色,几张厚重的木质桌子沉默地立着。然後,喻凯明就看到了他。

他坐在最角落的阴影里,靠着冰冷的砖墙。桌上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黑咖啡,旁边摊开一本硬壳的旧书,纸张泛黄,边角卷起。他微微垂着头,深色的额发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抿紧的薄唇。一件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衬得他脖颈的线条更加修长,也透出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昏黄的光线吝啬地勾勒着他侧脸的轮廓,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角落里的雕塑。

和三天前礁石上那个被狂风吹拂丶仿佛要乘风而去的孤绝剪影不同。此刻的他,沉静得像深海,所有的危险和动荡都被牢牢地压在了那层冷硬的冰壳之下。只有那周身散发出的丶近乎实质的孤独感,比礁石上的海风还要凛冽,无声地弥漫开来,将这小小的角落隔绝成另一个世界。

喻凯明的脚步钉在了原地。血液似乎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心脏在肋骨後面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响。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轰鸣。是他。那双眼睛的主人。

就在这时,季寰宇像是感应到了这过于灼热的注视,缓缓擡起了头。

目光再次相接。

没有了海风鸥鸣的喧嚣,没有了暮色沉海的壮烈背景。在这间狭小丶陈旧丶寂静得能听到灰尘落下的咖啡馆里,那双眼睛里的墨色更深沉了。依旧是冰层覆盖下的熔岩,依旧是洞悉一切的漠然。只是此刻,那漠然里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丶近乎嘲弄的了然。他静静地看着喻凯明,看着他脸上无法掩饰的震惊和失态,没有开口,只是用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无声地将他钉在原地,任由他所有的仓皇和悸动无所遁形。

喻凯明喉咙发紧,指尖冰凉。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来唤醒身体的掌控权。他想走过去,想质问,想探究那目光下的深渊究竟藏着什麽。但他的双脚如同灌了铅,沉重得无法挪动分毫。时间在两人无声的对视中粘稠地流淌,咖啡馆里老旧挂钟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敲在耳膜上,也敲在喻凯明紧绷的神经上。

最终,打破这窒息沉默的是季寰宇。他极其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梢,那动作快得如同错觉。然後,他重新垂下眼帘,视线落回摊开的书页上,仿佛喻凯明这具僵立在门口的躯体,不过是墙上一道无关紧要的阴影。

被彻底无视了。

一股混杂着难堪丶愤怒和更强烈探究欲的火焰猛地窜上喻凯明的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叶,也给了他一丝虚假的勇气。他迈开脚步,朝着那个角落走去。脚步有些虚浮,踩在老旧的地板上发出吱呀的轻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紧绷的心弦上。

他在季寰宇对面的空椅子前停下。那椅子是硬木的,样式古朴笨重。喻凯明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重新埋首于书页的头顶。他能看到对方浓密的黑发,发旋清晰。距离拉近,那股萦绕在季寰宇周身的丶冷冽而难以形容的气息更加清晰了,像雪松混合着某种遥远的丶带着铁锈味的寒霜。

“我们见过。”喻凯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强迫自己稳住声线,带着一种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质问,“三天前,海边。那片礁石上。”

季寰宇翻动书页的手指停顿了一下。极其细微的动作,若非喻凯明死死盯着,几乎无法察觉。但他没有擡头,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些泛黄的字句上,仿佛那上面有更值得探究的世界。他的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冰冷而厚重。

喻凯明感到一股邪火在胸腔里乱窜,烧得他理智的弦嗡嗡作响。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任何言语的挑衅都更具羞辱性。他猛地俯身,双手撑在沉重的桌面上,身体前倾,形成一种压迫的姿态,几乎要撞进季寰宇那片孤绝的气场里。桌面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他压低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尖锐:“看着我说话!”

这一次,季寰宇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丶极其缓慢地擡起头。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傲慢。他的目光再次对上喻凯明燃烧着愤怒和执拗的眼睛。那墨黑的瞳孔里,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熔岩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留下的却是一种更深的丶带着审视意味的漠然。他的视线在喻凯明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上停留,扫过他紧抿的唇线,紧绷的下颌,最後落在他撑在桌面上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上。

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一寸寸地剖析着喻凯明此刻所有外露的情绪。没有恼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仿佛在看一件值得玩味的丶濒临碎裂的瓷器。

然後,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低沉而富有磁性,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被拨动,带着一种奇异的丶穿透寂静的力量。然而那音调却是平的,没有任何起伏,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上永不融化的冰层。

“季寰宇。”他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

不是回答喻凯明的质问,不是解释,甚至不是自我介绍。仅仅只是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一个名字。仿佛在说,这就是我,至于你,无关紧要。

喻凯明撑在桌面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这个名字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击碎了他所有虚张声势的愤怒外壳,只剩下内里一片冰冷的茫然。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冻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季寰宇……这个名字在他空荡的胸腔里反复撞击,带着金属般的冰冷回响。

季寰宇看着他瞬间失语的样子,墨黑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丶难以捕捉的厌倦。仿佛喻凯明这激烈的反应,这汹涌的情绪,都是乏味而多馀的打扰。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收回目光,重新垂下眼帘,视线落回书页上。修长的手指翻过一页泛黄的纸张,发出轻微的“沙啦”声。

翻书声落下,角落里再次只剩下沉默。喻凯明僵立在桌边,像一个被施了定身咒的小丑。季寰宇的重新低头,那无声的丶彻底的拒绝姿态,比任何呵斥都更彻底地将他隔绝在外。他撑在桌面上的手臂开始感到酸麻,那冰冷的触感透过掌心一路蔓延到心脏。周围的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老旧挂钟的滴答声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一败涂地。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愤怒,在对方那冰封般的漠然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而苍白。他甚至无法再维持那个俯身撑桌的姿势,那只会让他看起来更加狼狈不堪。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冰冷的羞耻感席卷了他。喻凯明猛地直起身,动作僵硬得差点带倒椅子。他不敢再看季寰宇一眼,仿佛那角落里坐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块会灼伤他视线的寒冰。他几乎是踉跄着转身,逃离般冲向咖啡馆那扇沉重的木门。

铜铃再次发出喑哑的轻响,在他身後关上,隔绝了那个角落,也隔绝了那个叫季寰宇的男人。

喻凯明冲出门,傍晚清冷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带着巷子里潮湿的苔藓气息,却丝毫无法冷却他脸上火烧般的滚烫。他靠在斑驳冰冷的砖墙上,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像一只被囚禁的绝望困兽。巷子狭长幽深,尽头是灰蒙蒙的天空。路灯还没亮起,只有两侧窗户里透出零星昏黄的光。

他闭上眼,季寰宇那双墨黑冰冷的眼睛,那毫无波澜地吐出自己名字的薄唇,还有那翻动书页时漠然的手指……所有细节都在黑暗中放大,反复灼烧着他的神经。

“季…寰…宇……”他无声地咀嚼着这三个字,舌尖尝到的只有冰冷的铁锈味。

***

齐嘉豪沉默地坐在餐桌对面。灯光是暖黄色的,打在精心摆盘的家常菜上,热气袅袅,本该是温暖的画面。但喻凯明只觉得那光刺眼,那饭菜的香气腻得让他反胃。

“不合胃口?”齐嘉豪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夹了一筷子清炒的西兰花,放到喻凯明几乎没怎麽动的碗里,“你这两天都没怎麽吃东西。”

喻凯明的目光落在碗里那片翠绿上,只觉得那颜色虚假得碍眼。他烦躁地用筷子拨开,金属与瓷碗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不饿。”声音又冷又硬。

齐嘉豪夹菜的手停在半空,顿了顿,慢慢收了回来。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追问或者劝慰,只是低下头,默默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粒。餐厅里只剩下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车流声,沉默像不断上涨的潮水,一点点淹没过来,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喻凯明能清晰地感觉到对面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充满了无声的担忧丶困惑,还有一丝被刻意压抑的受伤。这目光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得他坐立难安。他宁愿齐嘉豪像以前一样唠叨,或者干脆爆发出来质问,也好过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猛地放下筷子,瓷碗底磕在玻璃桌面上,“哐”的一声闷响。

“我出去透透气。”他站起身,动作带得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凯明……”齐嘉豪擡起头,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声说,“早点回来,外面冷。”

喻凯明没有回应,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家门。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他,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埃和尾气味,反而让他胸口那股憋闷的浊气稍稍散开了一些。

去哪里?他毫无目的。脚步却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着,鬼使神差地,再次朝着那条藏着“Past”咖啡馆的老巷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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