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不出房子里的“唐思烬”会怎麽做,但就核查身份的这一会儿工夫,久违的掠夺感复而出现,这具身体也不像彻底属于他了。还没有到动手杀人那一刻无力抗衡的地步,但察觉“它”急切要走,唐思烬也不再挣扎,只收拾好东西。
房子里有秘密,他必须去看。
发生过的事情必须重演。
“叮铃铃铃铃铃——”
【未知来电】
唐思烬手拧在门上,接起电话。
他说:“你好。”
不久前刚刚听过的苍哑女声问道:“是恩汐吗?唐恩汐?”
-
外面又下起雨来了。
唐思烬把折伞收好,挂在桌边的鈎子上。对面的女人也把黑雨衣脱掉了,好好罩在椅背上,衣角往下滴水,凝成一个小水涡。
“二位的咖啡。”
一模一样的白瓷杯放在座椅两端。
“……就是这麽一回事。”妈妈表情非常忧虑茫然,“你哥哥,他……说不好。我去家里的时候,瞧着他精神不太对的样子。不过你的电话是我从他那里要来的。”
她小心地问:“你说你住在外面。昨天怎麽没回去?”
他摇摇头,突然难以忍受继续待在这里,起身走了出去。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给“唐思烬”打了几个电话。
都没人接。
在副本刻意造就的时间和意识扭曲下,这一天就这样恍恍惚惚丶浑浑噩噩又平静地过去了。第二天妈妈又打电话来,他们在同一家咖啡厅再次见面。
唐思烬把手拢在散发热气的杯壁上,说:“我今天要打车回去。”
妈妈眼睛亮了一瞬,又微微暗下去:“你这就走吗?”
他麻木摇头:“我不知道。”
他把杯子捧到嘴边,很苦涩的味道裹住舌尖。雅灰色的点餐纸单还在桌上,最底下一行花体,包围店里的人气新品:一款小牛乳慕斯蛋糕。跟妹妹与男友分手那天,严舟点的那款很像。
“我能跟你顺路吗?”妈妈小心翼翼道,“你姥爷,你们几个人一起……”
杯子在桌面上叩出一声轻响。
一句话含在嘴里:你见不着了,他死了。哥哥杀的。
但唐思烬什麽也没有说。
同样身处唐恩汐的身体,这回和第三时空期间的感受却不大一样。此外,那一次互换的“考验”性质非常明确,这回却只剩一片迷雾。眼睛被咖啡冒气的微苦热气熏着,他感到极其错乱,无法明白自己是谁。
“我要走了。”他站起来,“你想的话,和我一起吧。”
女人露出一个笑容:“好啊!”
雨下得太大,他们等了很久才遇上一辆出租车,里面满满盘旋的全是潮气。喝咖啡时天一反常态地亮,到了现在,光线已经变得稀薄,从窗口看不出时间几点几分。
开门时,唐思烬动作一顿:
屋里另有人讲话的声响,是昨天那两个人。
妈妈也听见了。
她解释道:“是你哥哥的朋友,昨天在家里面上门,我见了一面。”
钥匙插进锁孔,他说:“他哪里来的朋友。”
一楼空荡荡的,人都不在,声音肯定是从楼上飘下来,但并没有人飘下来迎接他们。地上杂乱甩着几只鞋,他看了看尺寸和款式,确认不是他们兄妹的东西。鞋架上墙纸处湮着一块墨,上面歪歪扭扭有几个字,像孩子写的。
【不可能是朋友,说不准是帮手】
字迹很快化为形状不规则的墨团。
“恩汐,恩汐。”妈妈小声道,“我该等在门口吗?你要不要……”
【他宁可找外人】
“你先在门口,别乱走。”唐思烬低头换鞋,“我上楼跟‘他’讲两句话。”
他语气平静得寡淡,但心里其实很六神无主。自己在这里,楼上的到底是谁,是换进去的唐恩汐吗?还有那两个奇怪的陌生人究竟是谁……他慢慢地上楼。
楼梯扶手攥在手里,顶端没亮灯,阴影重重的,他的心跳得格外凝重。二楼整个灭着灯,所有窗帘全拉着,只有一扇门底下有道光,他下意识往那处走了一步。
“姑娘,找谁吗?”
突然有盏小壁灯亮了。
一个人站在下面,他晃了一下神,认出是前一天出现过丶为死人“善後”的棒球衫。
唐思烬不由自主後退了一步。
“我没什麽可怕的。”那人笑了一声,“初次见面,不好意思。我只是想,你要找你哥哥的话,他不在屋里。他搁花园里待着呢。”
“外面正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