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诏听到轻盈脚步声,抬头看她,妆容还未卸去,目光在那张嫣红如火的唇瓣上打转,喉中莫名干渴,他连喝两口水,以掩饰自己的失态。虞枝意吃软不吃硬,若想达成目的,只能徐徐图之,不过忍这一时。
脸上带着妆粉,像是带着一层厚厚的面具。虞枝意并非不知感恩的人,何况这是谢诏用救命之恩为她换来的,虽然王管家与爹娘的说辞是因为虞氏学堂所得,可她不能心安理得把这番说辞当真。
“谢谢你,谢诏。”
“不必谢。日后你去巡视铺子,便不用怕沈轻罗那样的人欺辱你。”他想得十分周全。
原来竟是为了
这么一个理由。她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想起近日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然后抬起脸,直视他的眼睛。她以为会在那双眼睛里看到冰冷讥讽,或是逼迫,占有,可现实是,他的眼睛里只能看到铺天盖地浓厚的情意,遂一字一句道,“我不知你是这般想的,其实不必如此。”她向来是这样,别人对她好一分,她要还回去三分。
可谢诏的情意,她无法偿还。
“这是我情愿的。”
她在谢诏面前,总是垂着头,作躲避的姿态。谢诏愈是看不清她的神色,愈是看不清她的眼睛,就愈是想逼迫她,在这几日示弱中,谢诏终于察觉到虞枝意躲避的念头出现松动,尝到甜头后,他终于决定以退为进,殊不知温柔刀才最致命。
*
翌日,卯时三刻。
女官在侧门引虞枝意入宫。
至太极殿外,跟着引礼女官沿着台阶一步一步的往上进入太极殿中,永泰帝高坐蟠龙椅上,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她跪在蒲团,余光瞥见谢诏正站在百官之中,玄色朝服衬得肩背格外挺直,内侍手捧诏书,在殿中宣读,“赐二品夫人金册、霞帔,着即日起可入宫朝见太后”
诏书声落,授册,披挂霞帔,虞枝意叩谢。
待册封典礼过去,已至辰时。
但仪式还未完全结束,谢诏陪着虞枝意一道回到侯府,开祠堂祭祖。
虽已过百日,但按规矩,不得公然邀宴会。故按理虞枝意受封诰命,应当摆上一席宴客,受这规矩的限制,她只请了沈绮梦,和爹娘,谢诏,在落雁居摆了一席素宴。因无荤腥酒水,故并不逾礼。
受虞氏学堂恩泽的学子,听闻虞枝意受封,私下约着,攒了些银两,悄悄地备了份薄礼,托整日在学堂忙碌的庆德送给虞夫人。
薛平之自然也是其中一员。这日,他得知虞枝意行册封礼,鬼使神差地来到侯府外面,呆呆地看着侯府大门,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稍倾,侯府前停下一辆马车,一穿着朝服的华贵女子出来迎客。
那道倩影与薛平之心中的影子重叠,顷刻间,世间万物仿佛的都失去颜色,眼中只余那华服美人的一颦一笑,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见过虞夫人。”听见王栩的声音,薛平之的魂魄飘飘荡荡,仿佛又回人间。定睛一看,王栩已自顾自近前去请安,愕然间,身随心动,已走至王栩身旁。
“不必多礼。”看到王栩,虞枝意很是惊喜,笑问,“这些时日怎么没在府上看到你。”
王栩又规矩行礼道,“蒙侯爷大恩,去虞氏学堂念书。”
虞枝意这才仔细打量起王栩来,见他头发一丝不苟束在发网中,衣着简朴干净,面容虽还稚嫩,却隐隐有了书生气,“不错。”
王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他少年早熟,可在虞枝意等人面前还是会露出些孩子气,“虞夫人过誉了。”
薛平之那么大个人站在那儿,虞枝意自然能注意到他。但她并未认出这位就是自己曾施以援手的薛举人,只当是王栩的同窗,因此只客套地笑了笑,嘱咐几句便与沈绮梦携手走进侯府中。
亲疏有别,两副面孔。薛平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只呆呆地盯着那逐渐
见薛平之仍一脸呆相,王栩道,“虞夫人心地善良,年轻貌美,也只有侯府这等泼天富贵地儿才能娇养的起。”
他话话说的委婉,还是看在薛平之是自己老师的面子上,才没戳破他的单相思。
薛平之比他多吃过几年盐,自然能听懂这话里的意思,心中也是认同这番道理。可认同归认同,心中到底还是有股怅然若失之感。
路上,沈绮梦对虞枝意道,“我瞧那书生,见到你目不转睛,对你倒是有几分情意。”
闻言,虞枝意微微蹙眉,方才她的注意力只落在王栩身上,并未多注意一旁的薛平之,听沈绮梦随口一说,细细回想,却没什么印象道,“不过是个不认识人,他的情意与我有什么相干。”
见她态度如此冷淡排斥,沈绮梦将好奇心放回肚中,随她一同行至落雁居。她第一次见虞父虞母,手心紧张出汗,脑中尽是对方是否会喜爱她此类担忧。胡思乱想间,已走到人前,双臂僵硬地行礼。
江晚吟忙来扶她,笑道,“你就是沈姑娘吧。小意与我们的信中,曾多次提到你,言语中多有赞叹。我料想你定然是她的好友。”虞明远也笑着捋须,点头称是。
二人态度如此和善亲人,反倒令沈绮梦生出一种空空落落之感,不敢相信人与人之间的喜欢如此轻易纯粹。江晚吟一见她,就十分喜欢,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在她的热情下,沈绮梦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渐渐回应起她的问话来。
谢诏来得最迟,掀帘进来便道,“是我来迟了。我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说罢,举着茶碗痛饮。
他饮一碗,宝鹊为他续上一碗。
直至饮尽三碗。
沈绮梦挑眉打趣道,“我们还什么都没说,你就自罚三杯茶水,莫不是口渴故意找了个借口?”
谢诏没想到沈绮梦会较真,望向虞父虞母,躬身一礼,笑着请罪道,“如此是我想岔了,还请伯父伯母为我想个惩罚。”
虞父虞母没想到这一出,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虞枝意轻推沈绮梦笑道,“你想出来的主意,便要负责到底。”
这是要让沈绮梦想了。
她托着腮沉思道,“听闻谢老侯爷剑术名满天下,不知你这位新侯爷继承几分。谢侯爷,不若为我们来段剑舞?”
偏这时,鹅毛雪落,纷纷扬扬。
天空白茫茫一片。
谢诏命丫鬟取了剑来,笑道,“这雪倒是应景。”众人随他走至庭院,因天寒地冻,躲在门帘后窥探。
他独自走到庭院中央,稍倾,雪便淋了满头,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