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意走到沈绮梦身边,拉着她的手压低声音,却没避讳沈相,“没人欺负你吧。”她就是故意说给沈相听,让他知道,虽然沈姐姐的生母不在,也是有人撑腰。
声音清楚,字字敲在沈相紧绷的神经上。
沈轻罗眼底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牙齿将下唇咬得发白。
沈绮梦摇头,目光扫过殿内的奢华陈设,最终落在沈相铁青的脸上,唇边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欺负我?这些人还不配。”她拉起虞枝意的手,“走吧,这屋里浊气重,闷得慌。”
沈相紧盯着她的桀骜不驯的背影。
殿门砰的一声关上,像在嘲笑他的狼狈。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这个女儿,真是翅膀硬了,日后嫁人还不是要仰仗娘家,与他撕破脸,于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暖阁里的熏香暖炉,本是许姨娘特意为他点燃,用以凝神静气的熏香,此刻只让他觉得心头燥郁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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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房门,虞枝意问道,“沈姐姐,白大哥为何不在?”她环顾四周,巡逻侍卫的灯笼在远处回廊下明明灭灭,唯独不见白景屹。她忽然发现,每每沈绮梦遭受刁难,白景屹都不在,心中不由得对他升起一丝不满。
沈绮梦脚步微顿,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苦笑,“他如今正忙着清算刺客,哪有心神能顾及到我。”声音轻飘飘的,飘散在风里,几乎听不真切。
虞枝意想争辩即使如此,他总该派些人来护着沈绮梦,转眼看她格外苍白的侧脸,和眼底挥之不去的疲惫与失落,心头涌起一股酸涩。或许那隔阂,早已如这山间薄雾,不知不觉便已弥漫四下,待发现时,已无力回转。她默默握紧沈绮梦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她。
谢诏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目光却始终锁在虞枝意身上。
此时,一队铠甲森然的御龙卫正在巡逻,靴声沉闷,步履整齐。为首的白景屹看到熟悉的身影,眼眸骤然明亮,低声嘱咐副手几句,便大步流星而来,“阿梦。”他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沈绮梦心情不愉,抬眼看他也是懒洋洋地一眼。那一瞬,白景屹被钉在原地,强压下心头的窒闷,仍是走了过来,却在沈绮梦刻意的沉默和虞枝意回避的眼神中手足无措,最终只能转向谢诏,这个平日的“死敌”。
“沈相方才又责骂沈大小姐。为一块血玉。”谢诏语带讥诮,言简意赅地解释二人的态度,目光掠过白景屹的铠甲,仿佛在嘲笑他连心上人近在咫尺的困境都无法护佑,就如这身沾满风尘的铠甲。
白景屹垂下眼,失落如夜色般沉沉压下。他并非不想帮沈绮梦,可伸出的手,总被无声推开。
“白将军!”御龙卫的催促声传来。职责如山,白景屹不敢耽搁,只得深深望了沈绮梦一眼。
她低垂的眼睫覆盖着心事,始终未再看他。
忽然,他猛地想起什么,急步凑近谢诏。
武将粗俗不讲究,身上汗浸着一股汗馊味,刚靠近谢诏便捂着鼻子向后仰倒,“你站在那儿,别再靠近,就这么说。”
眼中嫌弃的意味实在明显,白景屹这时也顾不上辱骂他,道,“京中有信来,说是平成王在府中被刺杀。”他做了个杀鸡抹脖的动作,手刀又往下身一划,“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那处都割了。据说喂了狗。陛下震怒,不日就要回京。你做好准备。”
他说话并未收敛语调,虞枝意与沈绮梦也都听见。
谢诏知道白景屹这是看在虞枝意与沈绮梦之间的情分上,才将这件事告诉他,心意领了,“多谢。”
说完,白景屹归队继续巡逻,临走前,他的目光都始终落在沈绮梦身上,可她只低眸沉思,一眼也不曾看他,白景屹只好失望离开。
平成王死得蹊跷,重重护卫的圈禁下,竟还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平成王府,杀死平成王。这对永泰帝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挑衅,连夜便要赶回。
他要回去,谢诏这些臣子女眷们自然也不能留下,自然是能快些收拾行李便快些收拾行李,若是来不及收拾,只裹些金银带走。
回到京城,夜色如墨。沈绮梦随虞枝意住进落雁居中。屋内暖意融融,银丝炭在火盆里烧得正旺。
两人挤在铺着厚厚锦衾的拔步床上依偎在一起,她裹着软被,凑近沈绮梦,借着床边宫灯的光,看着她眉宇间化不开的倦意,“沈姐姐,我见白将军对你并非无情。若真有误会,定要说
清,莫留遗憾。”
她并非帮白景屹说话,只是沈绮梦自从行宫中回来,便一直愁眉不展,或许她心中对白景屹始终还有一份情。她不愿,沈姐姐日后会因此后悔。
沈绮梦抬手,指尖轻轻抚平虞枝意微蹙的眉心,唇边绽开一丝暖意,“小小年纪,倒操心得像个管家婆。”火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几分无奈与纵容。
“沈姐姐!”
“好好好,都听你的。”沈绮梦笑着应承,替她掖好被角。
虞枝意终是抵不住连日奔波的困乏,沉沉睡去,呼吸均匀绵长。
沈绮梦却毫无睡意。她静静躺着,听着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窗外寒风掠枯枝的呜咽,眼神空茫,直到烛芯燃尽,“噗”地一声轻响,室内陷入更深的幽暗,唯余炭盆底部的暗红,如同她心底未熄的星火。长夜寂寂,心事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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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落雁居的檐角刚染上一层白雪,虞枝意揉着惺忪睡眼从床榻上坐起,却发现身侧床褥已经凉透,显然是离开许久。她抬眼在房中寻找,沈绮梦正临窗而立,手中捏着一方素色绢帕,眺望着远方,指腹无意识地摸索着绢帕一角。
“沈姐姐。”她披着外衣从床榻上下来,走到沈绮梦身边,虽然屋中还燃着炭盆,但毕竟冬日严寒,若是不注意保暖便会过了寒气。
沈绮梦转过头来,眼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青影,“你醒了。”
“今晨我醒得早,正巧下了雪,便下床来赏雪。倒是你,怎么醒的如此早。”她伸手为虞枝意拢好衣领,“若是今日没什么事,倒可以再回床上睡一会。”
“下雪了。”虞枝意吃惊地看向窗外。鹅毛般的大学洋洋洒洒从天上飘落,堆积在地上已有半个窗台厚。她生在江南,长于江南,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雪,一时间有些兴奋。
“要去玩雪吗?”沈绮梦看出她的兴奋,提议道。
“要把衣服穿好。”
虞枝意穿上了最厚的衣服,整个人裹成了一个球一样滚进了雪里。
谢诏下朝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斗篷积了厚厚一层雪,宝鹊接过斗篷在廊下用力一抖,雪沫纷飞,寒气四溢。他走进温暖的内室,靠在烧得正旺的炭盆边,伸手烤火,驱散一身寒气。跳跃的火光映着他略带倦意的英俊侧脸。
窗边,沈绮梦的目光从玩雪的虞枝意身上收回,转向谢诏,她面容格外沉静,眼底却似有暗流汹涌,“沈美人……是不是我父亲送进宫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无言的疲惫。
沈绮梦脸上的痛苦一闪而过,沈从安酒后失言的话语再次撕裂心口——那送进宫的沈美人,正是白景屹早逝姑姑的替身。沈家,碰了白景屹绝不可触碰的逆鳞,而她身为沈家女,怎么能心安理得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与他在一起。
“你就是为了这件事,与白景屹生疏?”
沈绮梦呼吸一窒,指尖无意识地掐紧了掌心:“你只需告诉我,是,还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