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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妆印照影(第2页)

喻凯明不由分说,拽着他就往自己那间同样冰冷丶但至少能隔绝外面呼啸寒风的小屋里走。动作有些粗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却巧妙地控制着,不至于真的弄疼他。少年的手腕纤细冰凉,在他温热的掌心微微颤抖,像一只受惊的丶羽毛湿透的小鸟。

进了屋,虽然依旧寒冷,但至少隔绝了外面凛冽的穿堂风。喻凯明反手“砰”地一声关上门,将严寒彻底挡在外面。他把齐嘉豪几乎是半提半按地安置在屋里唯一一张铺着旧棉垫的椅子上,那棉垫也早已失去了弹性,冰凉坚硬。转身,毫不犹豫地从自己那张同样简陋丶铺着薄薄褥子的床上,一把扯过那条跟随他多年丶虽然半旧却厚实保暖的羊毛毯,不由分说地兜头裹在了少年单薄的身上。毯子很大,把他裹得像个臃肿的蚕蛹,只露出一双依旧亮晶晶丶此刻却带着点无措和茫然的漂亮眼睛。

“班主……蜜……”齐嘉豪在毯子里挣扎了一下,瓮声瓮气地想把手里还捧着的瓦罐递出来。

“闭嘴!”喻凯明低喝一声,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和一丝不易捕捉的慌乱。他猛地转过身,提起桌上那个用炭火馀烬温着的铜壶,壶嘴冒着丝丝白气。他拿起桌上唯一一个边缘缺了个小口的粗瓷碗,用木勺从那罐金黄的蜜糖里狠狠舀了一大勺,粘稠的蜜糖拉出长长的丶晶莹的丝线。滚烫的开水冲下去,清甜浓郁的香气瞬间被激发出来,更加猛烈地蒸腾而起,氤氲的热气迅速弥漫了整个小小的房间,带来一种虚幻的暖意。

他把那碗热气腾腾丶几乎有些烫手的桂花蜜水,不由分说地塞到齐嘉豪被厚厚羊毛毯裹住的手里。

“喝了。”命令依旧简短,不容置疑。他的脸色依旧沉肃得能刮下一层霜,但眼神深处那冻结的寒冰,似乎被这满室的甜香和氤氲的热气悄悄融化了一丝缝隙,泄露出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软。

齐嘉豪捧着那粗粝却温热的瓷碗,暖意透过碗壁,一点点传递到他几乎冻僵的手指上,带来一阵阵刺痛的麻痒。蒸腾的热气扑在他冻得发白丶几乎失去知觉的脸颊上,带来真实的暖意,长长的睫毛瞬间沾满了细小的丶温热的水珠。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鼓起腮帮子,对着碗里金黄的液体轻轻吹了吹气,然後才小口小口地丶珍惜无比地啜饮起来。温热丶甜润丶带着桂花独特芬芳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如同一道暖流注入冰封的躯体,冻僵麻木的四肢百骸仿佛从内里开始一点点融化丶复苏,血液重新开始缓慢地流淌。

他喝得很慢,很珍惜,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珍贵的琼浆。每喝一小口,就忍不住偷偷擡起眼帘,飞快地觑一眼站在旁边丶背对着他的喻凯明。班主高大的背影挺直而沉默,深灰色的棉袍包裹着宽阔的肩膀,正微微俯身,专注地拨弄着火炉里那些将熄未熄的暗红色炭块。暖黄跳跃的炉火勾勒出他侧脸冷硬如岩石的线条,却也在那坚毅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上,投下了一层奇异的丶令人心安的柔和光晕。这光晕,柔和了喻凯明身上那股惯常的丶令人敬畏又疏远的冷峻。

一碗蜜水终于见了底,碗底残留着几粒小小的丶浸饱了甜汁的金黄桂花。齐嘉豪身上终于彻底暖和过来,冰凉的手脚有了知觉,脸颊也透出健康的丶如同初升朝霞般的红晕。他满足地丶不自觉地舔了舔被蜜糖浸润得亮晶晶的嘴唇,像只终于偷吃到心仪糖果丶餍足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猫。他抱着空碗,仰起脸,眼睛亮得如同落入了整个星河的碎钻,一眨不眨地看着终于转过身来的喻凯明,那眼神纯粹而信赖,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喜。

“甜吗?”喻凯明不知何时已经转过了身,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被炉火烤得红扑扑丶如同熟透苹果般的脸颊上。

“嗯!甜!可甜了!比我以前偷尝过的所有蜜都甜!”齐嘉豪用力点头,声音恢复了清亮,笑容又大又亮,仿佛能驱散整个冬天的阴霾,“班主您也喝点?真的可好喝了!”他献宝似的把空碗往前递了递。

喻凯明没有回答,深沉的眸光在他被炉火映照得格外生动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掠过那红扑扑的脸颊,最终落在他微微上扬丶还沾着一点晶莹蜜渍的嘴角。他沉默地伸出手,动作快得如同闪电,又轻得像羽毛拂过。不是去接碗,而是用带着薄茧丶略显粗糙的指腹,极其快速丶几乎不易察觉地,在齐嘉豪的嘴角轻轻一抹——擦掉了那一点碍眼的丶亮晶晶的蜜渍。

指尖的触感温热而柔软,带着少年皮肤特有的弹性和生命力。

齐嘉豪整个人彻底愣住了。嘴角被擦过的地方,像是被一片滚烫的羽毛猝然拂过,又像是被细小的电流瞬间击中!一种奇异而陌生的麻痒感,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的涟漪,瞬间窜遍全身,直达发梢!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像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喻凯明,大脑一片空白。唯有脸颊,却不受控制地丶迅速地飞起两片滚烫的红霞,那红晕如同滴入清水的胭脂,迅速蔓延开来,一直烧到耳根,比炉火映照的颜色更加鲜艳夺目,几乎要滴出血来。

喻凯明的手早已收了回去,自然地垂在身侧,仿佛刚才那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触碰从未发生。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沉肃表情,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底最深处,有什麽东西极其快速地掠过,快得像流星划过夜空,让人根本无从捕捉。他微微侧过身,重新拨弄了一下炉火,几颗火星噼啪一声轻响,跳跃着,又归于沉寂。

“以後,”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像在陈述一个平平常不过的事实,“不许再起这麽早。冻坏了嗓子,拿什麽唱戏?拿什麽吃饭?”最後几个字,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丶属于长辈的严厉。

齐嘉豪抱着空碗,深深地低下头,几乎要把脸埋进怀里厚实的羊毛毯中。他不敢再看喻凯明,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洗得发白丶边缘有些磨损的鞋尖。胸腔里,那颗心正不听话地疯狂擂动,咚咚咚,咚咚咚,又急又响,如同密集的战鼓,几乎要撞破单薄的胸膛,在这寂静的清晨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响!脸上火烧火燎的感觉,如同烙印,久久不退,烫得他心慌意乱。他低低地丶含糊地“嗯”了一声,声音细弱得像蚊子在哼哼,带着浓浓的鼻音。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薄薄的晨光透过窗纸,给冰冷的屋子带来些许朦胧的光明。远处,练功的号子声隐约传来,悠长而富有节奏,打破了黎明最後的寂静。那碗桂花蜜水的甜香,混合着少年身上干净的气息和羊毛毯温暖的味道,似乎还固执地萦绕在冰冷的空气里,丝丝缕缕,缠绕不去,成了这个寒冷清晨最温暖丶也最令人心尖发颤的记忆烙印。

***

模糊的铜镜前,喻凯明枯槁的身体蜷缩得更紧,几乎要缩进冰冷的地缝里去。浑浊的泪水早已流干,在肮脏不堪丶沟壑纵横的脸上留下干涸的丶如同龟裂大地般的泥泞泪痕。镜中那抹水红色的丶鲜活得刺痛灵魂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如同晨雾般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他自己那佝偻扭曲丶形如枯槁饿鬼的倒影,在模糊肮脏的镜面里微微摇晃,如同风中残烛。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旧风箱被彻底撕裂般的丶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刚才那场耗尽生命力的无声恸哭,彻底抽干了他残存的一丝气力。意识像是漂浮在冰冷漆黑的深海里,被无形的巨浪抛上抛下,时而短暂地浮出水面,感受到彻骨的寒冷和无边的痛楚,时而又沉入更深丶更混沌的黑暗深渊,连痛苦都变得麻木。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丶清甜温润的香气,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地,如同穿越了二十载光阴的阻隔,钻进了他早已迟钝麻木的鼻腔。

是……桂花蜜的香气?

那香气若有若无,带着记忆深处特有的丶独一无二的温润甜意,丝丝缕缕,缠绵悱恻,如同最温柔的丝线,瞬间将他从冰冷黑暗的深海漩涡中强行拉拽而出,猛地拽回那个炉火跳跃丶甜香满室丶少年红着脸低头的清晨!

喻凯明浑浊的丶几乎被灰翳完全覆盖的眼睛猛地睁大!涣散的瞳孔深处,如同被投入了最後一把薪柴,爆发出最後一点惊人的丶回光返照般的炽亮光芒!他像被无形的丶来自冥冥之中的力量牵引,艰难地丶极其缓慢地转动僵硬的丶仿佛生了锈的脖颈。布满血丝丶几乎要瞪裂的眼珠,死死地丶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渴望和绝望,钉向门口的方向!

破败的门板虚掩着,寒风正从宽大的缝隙里呜呜地丶一刻不停地灌进来,卷起地上的浮尘,打着旋儿。门口的光线昏昧不明,被寒风搅动得一片混沌。

就在那片昏昧混沌的光线中,门口,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身影。

水红色的轻软褶子,布料仿佛带着流动的光泽,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丶纤细而柔韧的挺拔身姿。乌黑的发丝用那根熟悉的木簪松松挽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光洁饱满的额头旁。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一小段白皙优美的颈项线条,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颈侧那颗小小的丶淡褐色的痣——那是喻凯明曾在後台昏暗光线下,无数次借着整理衣领的由头,指尖无意间拂过的地方!眉眼弯弯,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碎星般的光彩,唇边噙着那抹鲜活灵动丶带着点小狡黠和纯粹欢喜的笑意——正是刚才镜中幻影的模样!只是此刻,这身影不再是模糊镜中的倒影,而是如此清晰丶如此“真实”地“站”在门口!那水红色的衣料仿佛在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笑容生动得仿佛能融化门外的坚冰!

“嘉……豪……”喻凯明枯槁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如同风中残叶,发出破碎到极点丶几乎只剩下气流摩擦声的呼唤。他拼命地想擡起手,想用这双枯朽的手抓住那抹魂牵梦绕了二十个酷暑寒冬的水红幻影,想用尽最後一丝力气将他拉回这个冰冷残酷的人间!可身体沉重得像被浇筑在了冰冷的冻土里,连擡起一根手指的微末力气都已被那场恸哭彻底榨干。只有胸腔深处那颗早已衰竭的心脏,在绝望的渴望下,发出最後几声沉重而空洞的丶如同破鼓般的闷响。

门口那水红色的身影动了。他对着蜷缩在地丶形容枯槁如鬼的喻凯明,极其缓慢地丶极其温柔地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依旧干净纯粹,不染尘埃,如同记忆深处那个捧着蜜罐丶鼻尖冻得通红的少年。他擡起一只手,纤细白皙的食指,轻轻抵在自己饱满红润的唇边,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噤声手势。

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丶穿越了生死界限的安抚力量,仿佛在说:“别出声,别难过,我来了。”

然後,在喻凯明死死瞪大的丶交织着绝望丶渴望丶不敢置信和最深切悲恸的目光中,那水红色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丶稀薄。如同投入滚水中的墨迹,又如同被无形之手轻轻拂散的烟雾。一点一点,从飘扬的衣袂开始,然後是擡起的手臂,纤长的身体……最後,是那张带着干净纯粹笑容的脸庞。那眉眼弯弯的笑意,在轮廓彻底消散丶融入门口昏昧光线的最後一瞬,似乎加深了些许,带着无尽的丶穿越时空的眷恋和……一种终于尘埃落定般的释然。

如同最美好的幻觉在眼前破灭。

门口空空荡荡,只剩下呜呜灌入的丶带着哨音的寒风和满室更加深重的冰冷死寂。仿佛刚才那抹鲜活的水红丶那清甜温暖的桂花香丶那温柔安抚的噤声手势,都只是他濒死大脑在彻底熄灭前,燃烧所有残馀生命力编织出的最後一缕丶最奢侈的幻梦。

喻凯明枯槁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最後一根支撑的弦彻底崩断。他死死盯着那空无一人的门口,浑浊眼瞳中最後一点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的光芒,在看清那空荡的瞬间,如同被寒风吹灭的最後一粒火星,剧烈地丶绝望地闪烁了一下,然後彻底地丶永远地熄灭了。

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渴望,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他佝偻的丶蜷缩的身体失去了最後一点支撑,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和灵魂的破败皮囊,从那张吱呀作响的破竹椅上,缓缓地丶无声地滑落下来,重重地跌倒在冰冷坚硬丶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而空洞的撞击声。

像一片被寒冬彻底蹂躏丶碾碎丶最终零落成泥的枯叶,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

他的脸无力地侧贴着冰冷刺骨的地面,浑浊无光的眼睛,依旧固执地丶茫然地朝着门口那空荡荡的方向,大睁着。瞳孔深处,早已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丶凝固的死灰。然而,在那片死灰的最中心,最後凝固定格的,不是痛苦,不是疯狂,不是绝望的深渊……而是……一抹虚幻到极致丶却仿佛用尽生命最後力气去铭记的水红色倒影,和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丶如同错觉般的丶属于释然和解脱的微光。

墙上的血衣,在更加猛烈的穿堂风中,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如同无声的告别,落下几粒细微的丶混合着血污和尘土的尘埃。

窗外,天色彻底暗沉下来,浓重的丶化不开的墨色吞噬了荒园。风,在残垣断壁间穿行,发出更加凄厉丶更加悠长丶如同旷古悲歌般的呜咽,永无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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