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宴会厅的一隅,香槟塔折射着璀璨冰冷的光芒,绵密的气泡在细长透明的杯壁里升腾丶破裂,循环往复。
这里是一小片相对寂静的孤岛。
苏觉浅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看到潘宁摆脱了又一波围拢过来的宾客,正朝着香槟塔走来,似乎想透一口气。
就是现在!
苏觉浅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指尖的微颤,像一道影子般安静迅速地靠近,恰到好处地拦在潘宁身前,还保持了一个不会显得冒犯的距离。
苏觉浅微微躬身,忘记了自己此刻戴着面具,唇角无意识地勾起,摆出一个招牌的灿烂笑容,努力将语气控制的平稳而清晰:
“宁叔叔。”
见到有人靠近,潘宁脚步一顿,略显富态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耐,但在听到熟悉的声音,认出对方的身份後,那点不耐迅速被一种滴水不漏的客套掩盖。
他眯了眯眼,嘴角习惯性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是觉浅啊。好久不见。”然後他故作疑惑道,“你怎麽穿成这样?吓了我一跳。”
苏觉浅知道时间有限,久了很可能会引起宋砚珩的怀疑,于是省去了客套,直入正题:“我一直在关注您的《新生》”。
苏觉浅语速加快,每一个字都带着恳切的祈求:“宁叔叔,您眼光一向独到,这片子只有找到真正理解它灵魂的人才能拍出精髓!我……”
苏觉浅顿了顿,秀气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下,强行压下哽咽:“宁叔叔,您以前总说我和我父亲一样,有股永不服输的韧劲。您能不能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给我一个机会!”
“您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阐述一下我的构想,我准备了详尽的方案,人物小传丶分镜头脚本……”
苏觉浅的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那是对梦想的执念,也是复仇之路开啓的里程碑。
他紧紧盯着潘宁,期待能从潘宁的脸上看到一丝松动。
然而…并没有。
潘宁客套的笑容纹丝未动,像一张精心绘制的假面。
然後,他擡手,轻轻拍了拍苏觉浅的肩膀,动作带着一种长辈式的敷衍,力道轻飘飘的,透着疏离和拒绝。
“觉浅啊……”潘宁拖长了调子,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的心情,宁叔理解。年轻人有冲劲,有想法,懂得为自己争取机会,是好事。”
接着,他话锋陡然一转:“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新生》这个项目……”潘宁露出为难的神色,“水很深,不是光有想法和热情就行的。”
那未尽的“水很深”三个字,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精准地刺入苏觉浅的心脏。
不够格?
还是有无法逾越的阻力?
苏觉浅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宁叔叔,我……”
“潘老师,宋先生请您过去一下,说是有几位重要的投资人想跟您聊聊《新生》的细节。”
一道清亮又带着谄媚的声音插了进来。
一个当红小生,宋砚珩身边新晋的拥趸,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脸上堆着灿烂的笑,眼神轻飘飘地扫过苏觉浅,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优越感。
这种场合想要抓住机会麻雀变凤凰的人多了去了,难怪宋砚珩要求这些侍应生都戴上面具,但就算是这样,这些人也是无孔不入。
他就是被宋砚珩示意过来的。
潘宁得到了解脱的信号,立刻应道:“这就来!”
他转头最後看向苏觉浅,那眼神彻底褪去了最後一丝僞装的温度。
“觉浅,”潘宁冷漠的传授经验,“人要学会审时度势。”
“宋先生,”他清晰无比地吐出这三个字,如同重锤砸落,“非常看好《新生》这个项目。导演人选,他很尊重我这个制片人的意见,我也的确不用怕他。可平白无故的…”他微微倾身,“我何必去得罪他呢?”
“人死如灯灭。”潘宁直起身,整理了一下本就没有褶皱的西装袖口,语气轻飘的如同一根羽毛,“听宁叔一句劝,人要往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苏觉浅全身的血液在“人死如灯灭”那五个字落下的瞬间彻底冻结。
父亲……
在潘宁口中,只是一个轻飘飘的丶可以随意抹去的“死人”?
最後一丝关于旧情丶关于公平的期待,在潘宁这冰冷绝情的话语里,灰飞烟灭。
宋砚珩的名字不再是遥远的阴影,而是化作一座无形的大山,轰然压顶,碾碎了他所有的挣扎和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