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砚珩,是让他去偷懒?
没等苏觉浅想明白,一块带着皂角清香,干净柔软的白色毛巾被人从後边绕到他的脖颈上,一瓶水也被塞进了他手心里。
还是宋砚珩:“擦擦汗,喝点水。”
苏觉浅握着冰凉的瓶子,如同被一阵清凉的风吹过,刚才那不适感减轻了不少。
他喝了两口水後,没有去宋砚珩指定的区域躲懒,而是重新弯下腰,继续努力赶进度。
他忽略身体的抗议。
每一次弯腰丶分秧丶插。入,都在快速耗损他的力气。
汗水像开了闸的洪水,疯狂涌出,模糊了视线,浸透了衣服,和泥水混合在一起。
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双腿如同灌满了铅,又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每一次移动都带来强烈的酸软和刺痛。
骨子里的倔强让他不肯服输,更不肯向宋砚珩服输。
时间在痛苦中变得黏稠而漫长。
当苏觉浅终于将最後一株颤巍巍的秧苗插入那滚烫的泥水中,直起腰时,眼前彻底陷入黑暗。
他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这娃儿好!”旁边田埂上一个皮肤黝黑丶笑容淳朴的老农,操着浓重的乡音,对着苏觉浅竖起了大拇指,“长得白白净净的,没想到这麽毒的日头也不退缩,有股韧劲儿!”
宋砚珩早已完成了自己那部分,此刻就站在田埂上,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他沉默地注视着苏觉浅。
阳光毫无遮挡地照在那张脸上,汗水和泥污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可那双眼睛,在强烈的眩晕和疲惫中,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肯服输的光,脸颊上那抹病态的红晕因为村民的称赞似乎消退了些,但那份倔强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脸上。
宋砚珩的心头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看着苏觉浅摇摇欲坠却强撑着的身体,看着他明明脆弱不堪却偏要硬扛的眼神,一种前所未有的困惑和烦躁攫住了他。
他不是拼了命也要爬回从前的位置吗?
他不是就想回到锦衣玉食的生活吗?
为什麽要在这种毫无意义的苦力活上,耗尽最後一丝力气去逞强?
就为了赢得几个陌生村民的称赞?
这对他重回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有任何帮助吗?
宋砚珩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穿透苏觉浅强撑的躯壳,看清里面真正的意图。
是演戏?演给他看?博取同情?
还是……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他心头的迷雾。
也许苏觉浅根本不是在演戏,也不是为了什麽虚无缥缈的称赞。
他是怕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这个用三年地狱般的煎熬才换来的一线生机。
所以他拼尽全力,哪怕只是一次无关紧要的农活,他也要全力以赴。
一股陌生的丶连宋砚珩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动,彻底扰乱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