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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告白(第5页)

《苦楝》锁在宿舍里,返校後我用校邮局把它寄到新家,之後一边上学一边准备《金妮特》的草稿,心中充满了写作的激情。我对这一篇进行了更加细致的规划。一些早年不成熟的设定预计将得到细化,例如:人究竟为何会有重负难堪的身体?

然後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我爸说他看完了那篇英文小说。

听到这句时我还非常紧张,在心里不停打草稿,以准备应对他关于我为什麽写了这个题材的问题。

但他什麽也没问。

他直截了当说,我写得“太棒了”,所以他帮我把它给出版了。

原话就是这样,不知道他是真的觉得此事平淡无奇还是故作如此,反正我惊呆了,甚至忘了追问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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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在电话里的语气和表述方式,让我很快恢复过来,并坚信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之後几个月我每天都在想它。有一个画面在不断循环:一花篮的书出现在畅销书榜单首页,旁边的花体字簇拥着那句:“献给蓝曼玲女士”,这画面让我感觉很幸福。

但真实情况是,所谓出版只是个猫箱类事件的新变种。回家後我才意识到想象和现实间的巨大沟壑:我并不曾“了不起”,更无法成为一个死人的骄傲。我只是拥有一个人傻钱多的老爸,他花大价钱搞了一个我至今不知是真是假的书号,然後花更大的价钱精印两千本,主要堆在我们家的阁楼与赠送给他能想到的每一个人。

真的是每一个人。他把它展示在办公室最醒目的地方,甚至恨不得给每个人送一本(其实也差不多了,他把书含进了公司年终礼包里,导致所有正式员工,包括清洁阿姨,都得到了我的“大作”),以及我们在老家所有连中文字可能都得认上半天的远房亲戚。

总而言之,在他的努力下,无数我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争先恐後,因为那个存疑的书号和我爸的身份,恭喜我成为“大作家”。

关于这一事件,这位大作家之父的解释是:“我希望你高兴”。

我对他表示感谢,除此之外没说别的,我不知道该怎麽说。前几页我应该提过一次:别觉得我跟我爸关系很差。平心而论真的不差,我很爱他,我选他也是因为知道他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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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从失手砸断我的鼻梁(不是故意的,是我出现得太突然了),到那之後的一系列家庭破裂,他从未停止试图求得我的原谅,他不相信我当天晚上就彻底原谅他了。伦敦的事情也是。高二那年他坚持送我去剑桥上夏校,最後神秘兮兮地跟我说:“从那里去伦敦只要一小时!”我这才反应过来。

其实我早就不看柯南道尔【10】了,但最後还是去伦敦大桥上拍了张照,只为让他别再成天想这事。毕竟骨折也好,伦敦也好,都不是重点,想忘掉很容易。

真正令人难以介怀的一直是他和妈妈明明相爱却总让彼此伤心。或许从那时起我就明白,原谅一个人很容易,伤害一个人更容易,难的从来都是如何去爱另一个人。大家总把“爱”说得仿佛与生俱来一样简单,但光有爱的动机是远远不够的。在这个世界上,好好地爱和被爱都太他妈的难了。

话又说远了,总之,书的事情是个转折点。

仔细想来,正是在那之後,我再没能为我的写作生涯添过一个字。之前我只写得出扭曲黑暗的故事,这下我连扭曲黑暗的故事也写不出来了。

我回到学校,把《金妮特》的未完草稿收了起来,再也没有动过。後来就没什麽可讲的了,我理所当然去读了计算机,然後去了矽谷【11】,然後回国自己做项目,每一步都按部就班丶合乎规律。

我不讨厌我的工作,至少我做这事很擅长。

②〇

就是某些令人厌烦的性格特质随着时间变本加厉,难以控制。不过只要我不因此尴尬,到最後尴尬的总是别人。尽管比起尴尬,我看他们更像一边有点怵我,一边又喜欢把我编成段子。

我不关心为什麽,反正都是泛泛之交,他们高兴就好,我不介意当怪人。不做项目的时候我一般一个人待着,大部分时候也感觉不出哪里不对,可能生活本该如此。我没什麽立场抱怨什麽。从小到大,我从未经历过真正的苦难,理应感到幸运。但我仍偶尔突然半夜坐起来,感觉有点孤独。似乎潜藏在看不见的地方,一切实际上都很混乱丶无法理清丶也无从追根溯源。

直到今年春节左右,我妈突然没了。

刚离婚的时候她跟我爸旧情未了,也分分合合过一阵,就是总免不了谈崩。十几年来谁都没再婚过,现在她终于下定决心,要跟另一个男人结为夫妻,意外就出在办酒席那天。

我爸没去,他在家里喝得醉醺醺的,我开车过去照顾他。之後他得知消息,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剩下的酒全喝完了。他可能以为如果自己一直喝下去,这事就会暂停,永远仅仅是个箱子里的噩梦。

但我很冷静,真的,我自己都被自己的无动于衷吓着了。

②①

非要辩解的话,那是因为我已经十几年没再听过她的消息。十岁那年我放弃了她,她自然像一朵云一样飘走了,从此再没原谅过我。我爸平时也不提她。所以我一边努力想着跟她有关的事情,一边把我爸弄到床上。要真这样可能就一了百了,但没有。

他突然清醒过来,问我还记不记得小姑。

我迟疑了一下,说记得。

然後他不负衆望地立刻给了我一棒,可能在有些情况下,必须所有人一起做噩梦才公平。

那之前我一直以为她死于突然的病情恶化,但事实是我一走她就吞了药。十五年来,我从未停止过幻想如果我没有那麽早返校,或者学校因为神秘的因素推迟了开学的日期,或者时间回溯的奇迹降临在我身上,那麽当她去世的时候,我是否来得及站在床边,见她最後一面。

但这下我明白了,一切早已注定。即使一切幼稚的幻想全部成真,有些愿望注定不会如愿以偿。

噩梦的後半截,是我爸提到,当天晚上就有附近的小孩发现了她。

他的本意是自我安慰,即至少尸身完整,她没有烂成一具可怕的干尸。可我立即就想起来,那附近只有一栋房子,最後看见她的只可能是你。

我已经几乎彻底失去了对你的印象。但在那一刻,我突然又明白了(我好像总在“明白”,且总是迟一步才明白;或者,总说自己明白这个,明白那个,但到最後还是几乎什麽都不明白),不管我愿不愿意,薛定谔的猫永远在那里。

②②

世界并不围绕我旋转,但对于猫来讲,答案唯一且不可逃避。它不会因为我不敢回头就永远在灰色地带徘徊。

于是我想,我该试着重回故地。

或许像治愈系电影主人公一样,我能从此突然打开某个无形的开关,清算一切,开啓被升华过的崭新人生。

以及,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再见你一面。

尽管我想象不出你长大後的样子,也并不真相信还能见到你。就算见到,大概也会无话可说吧?毕竟连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你也许根本想不起来我是谁。再说那地方真的不适合儿童居住,你更可能早已搬走,人和人的联系就是这麽脆弱。

而下定决心回去真的很难。

我只模模糊糊想我需要回去,但立场并不坚定,结果又生生往後拖了一星期。我真的很希望根本没那七天。但後怕总是压过懊悔,我有时候会梦到这段情节,七天变成了八天,一个月,一年。在另一个可能存在的时空里,我一无所知地推走箱子,全然不知真正的恐怖後果已经在背後降临。

再之後就是你在清醒状态下见到我,以为我只是个偶然报警的陌生人,我只能假装事实如此。不然我还能说什麽呢?我在无所适从的时候最难控制自己,难怪你一开始觉得我可能有病。

起初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我只是想陪你到出院,不知道那能不能让我想清楚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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