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铅笔突然滑落在地,骨碌碌滚倒床下深处。
唐思烬还低头往里面看了看,娄思源却压根懒得去捡,干脆换了根新铅笔。他看着他笔尖旋转一样经过线稿,水里的纹路也变成圆圈转啊转。
那些圆圈看得他昏昏欲睡,也不知什麽时候彻底睡着了。
再清醒时,房间和天一般黑,万物静寂。
唐思烬抱着被单,馀光瞥到桌上还没勾完线的画,叹了口气。
即使知道不会吵醒任何人,他仍然轻手轻脚下床,照旧在妹妹醒来前回到床上,假装自己没有出去过。之後一连几天他都这般白天待在家里,晚上翻墙去找娄思源。「缝隙」里的多人副本将时间掐得很准,都是四日,但这里的时间却被无限拉长。
他对时间的观感也愈发稀薄。
而夏日里的最後一天迟迟不来。
娄思源自然也没走,日日住在那个小房间里,每次都忘了问姑妈为什麽不待见隔壁房子里的小孩。但第四天起他开始给唐思烬留门,随後炫耀地指了指床头:
“你看,我终于找着枕头了。”
他还从客厅顺了第二把椅子上来。
能说的话都在起堉厀初几天说完了,因此往後唐思烬干脆不再刻意开口,只趴在一边看他继续用“魔法”画画。
台灯是橘黄色,照在白纸上,不管怎麽画都显得画面发黄,平白一副很陈旧了的模样。娄思源不会画脸,南山清被整个遮住了面部,水妖也一样。两个面目不清的不存在的女孩隔着一道水面伸着手,像彼此的倒影。
娄思源画得兴致盎然,但总也画不完。
橘灯的光蔓延在画纸上,触及自己枕在脸下,搭在光圈最边缘的小指。唐思烬看得昏昏欲睡,一方面受限于幼年的身体,一方面是心里知道,这里和家是不一样的。不会有人隔着门哭泣,不会有阴森森的监视,他不需要试图保护任何人,或者为此歉疚。
唐思烬用力眨了眨眼睛,驱散睡意沉沉的水雾。
娄思源正在挑颜色。
此人画画很没有章法,走的还是抽象派,纸上比起插画更像花窗。两个人物已经基本完成,黑压压的树林背景也是,最後只差一条河。
娄思源挑出一种浅淡的蓝紫色,突然说:“我快走了。”
唐思烬顿时就清醒了:“什麽时候?”
“就这几天了。不过这里还会住人,姑妈要在这里待上一小段时间,我先走。”
娄思源用那根蓝紫色画笔涂了半天,不太高兴道:“画坏了,算了。……你每天到我这里来,无聊不无聊?”
他摇头。
“明天再说吧。”娄思源看了他一会儿,把本子盖上,“今天带你换个地方玩。”
娄思源之前说过姑妈睡觉很轻,因此等她睡下,自己基本都待在房间里面,不出去搞动静。唐思烬见他有了出门的架势,出言提醒:
“别吵醒你姑妈。”
“我心中有数。”
娄思源打开了手电筒,走到露台的位置,蹲身在地毯下面翻找,掏出一串钥匙。钥匙捅进锁孔,在寂静里清脆地“啪嗒”一声,折叠门被尽可能轻和慢地推开。
唐思烬闻到了植物特有的微弱香味。
灯亮。
冷雾一样翻滚的蓝紫色映入眼帘,在玻璃外黑暗的衬托下,所有玲珑卷曲的花瓣平白添了一丝妖异氛围。鸢尾花分列两道,顶端一道横梁,下面也坠着几个透明的大玻璃观赏架,一团团紫色在其中打着旋。
花房末端有个摇椅,唐思烬想象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如何坐在这里,摇晃着看向遍布的鸢尾花。
“这都是你姑妈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