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不出去的。”唐思烬还怔怔往电话看的时候,门突然打开,黑西服站在外面。“今天这事儿,我们全都吃进肚子里。你这也一箭双雕,两个拖累全解决了,你不就天天想着怎麽摆脱他们吗?尤其是你那妹妹,她脑子里是有点病。”
唐思烬把手机紧紧抓在手里。
“但你这麽一整,胆子真够大的。”黑西服又说,“不怕被发现吗?”
唐思烬麻木地摇摇头。
似乎只有当他面临什麽重要抉择的时候,身体和意识才会被不知名的力量撺掇。现在终于得了一点空隙,他便盯着已经灭掉的手机,拼命试图理解究竟发生了什麽。类别F里的记忆……记忆……可这两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他分明没有……
而且,正如他之前的第一反应:太荒谬了。
首先他不可能杀人。其次,就算他真起过杀心,这也不是在他往日思维和逻辑下会发生的事情。这是场完全令人困惑丶拙劣的丶冲动的,末路一样的粗陋谋杀。
很远处传来脚步声。
“叮铃铃铃铃铃——”
又是手机铃声。说实话,唐思烬现在有点怕那声音。
“找到了。”棒球衫的声音不仅从话筒里,也从楼道里低低传来,“我守着外面大门,她出不去,又跑回了楼里面,在房间里把门给反锁上了。”
“小事情。”黑西服说,他上前一步,将仍然失了魂一样的唐思烬拉起来,“手机呢,还在她手上?”
“早不在了。”
黑西服对唐思烬笑了一下:“没什麽可担心的,她只有跳楼一条路可走了。”
『这到底是在做什麽?』
“我去看看。”唐思烬说。
他终于能从有死人和其他人的房间里逃走了。走廊漆黑而沉寂,迷宫一样,他扶着墙纸上的银箔,找了很久才找到那扇能反锁的门在哪里。并不是唐恩汐和自己的房间,而是衆多平日空置的二楼房间之一,门锁发出怪异的哒响。
他记得它的锁头很早以前就锈了丶不好用了。
小时候她曾不小心把自己反锁在里面一次。
黑西服幽灵一样走来,跟棒球衫有说有笑。唐思烬站在他们中间,眼皮重得难以擡起,只看见锁孔里透出灯光,烟雾状丝丝缕缕。
“自己”偏过头,对那二人吩咐两句,转身便走。
一条小道通往露台,他一边行走,一边倏地想起:
唐恩汐不是一个人回家里来的。
还有妈妈。
现在妈妈在哪里?
她凭空失踪,像确确实实在十五年前就死了,只剩下个鬼魂回到家里,看她本该亲密无间的双生子在短暂的离心後迅速投入相互残杀。雨下得时断时续,等唐思烬爬到顶端,已经没有暴烈的雨滴,只有凝聚在地面上的一块块水洼。
更多雨水沿着一条细沟往下流。
露台上正对摆放两把安乐椅,没有顶棚盖着,全都湿透了。
唐思烬两手撑在一把椅子背上,水洼里倒映出他面无表情的脸,眼角两滴失去了颜色,黑沉沉的,像被溅了血在脸上面。
在副本里,时间被压缩。
下雨天黑得很快,雨水夹杂着火烟气息。
等等,为什麽会有火烟……?
安乐椅上裹着层暗绿色绒布,风吹日晒,早已褪色。它吸饱了水,唐思烬十指在上面深深地陷下去,掐出一道道水流。片刻的幻觉里,手中触感和火车座椅的软垫重合,但他很快明白病不是。
浓烟升了起来。
他突然就明白,“自己”安排那两个人做什麽去了。
烟雾越来越难以忽视。
唐思烬跌跌撞撞走向了台子边缘,那里有一架生锈的防火梯,途径卧室窗口,直达露台。如果有人往屋子里放了火,那麽唐恩汐要跑,最明确的路线就是从窗口翻出来,往下……不能往下,下面肯定有人在等着她。如果她慌不择路,就只能往上。
而他就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她的。
但防火梯上,并没有人。
“咚咚咚……”
仿佛一切知觉钝化,唐思烬慢慢地转过身。
一个人影从走廊内侧出现在露台入口,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惨白的脸上沾着泥泞。唐恩汐像他自己的鬼魂一样一步步走过来,眼神充满空洞丶敌意丶难以置信,很像她一贯对着外人的模样。
雨水淋在头顶。
唐恩汐的长发被风吹了起来,扑簌簌地响。
随後是更大一声巨响。从她身後,露台门被风雨吹得彻底摔上了。唐恩汐喉结轻轻颤动了一下,白皙的脖子空着,上面是交错的青紫淤痕。
「她死于窒息。」
唐思烬一动不动站着。
她的脸鬼魅一样近前,眼角泪痣红殷殷的,像滴着血。
……
「你死于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