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端水大师
每逢冬季,关于“北方更冷还是南方更冷”的话题总是能掀起一轮你死我活的唇枪舌战。
何应悟在鲁省长大。虽然农村不像城里那样拥有完善的集中供暖系统,但入冬前囤积的煤块丶天气温暖时存下来的花生壳和柴火,也足够把家里的两口大锅丶三张炕床烧得热烘烘的。
就气温而言,南方的冬天确实比北方要暖和不少。
但问题在于——南方没有暖气。
滇省四季如春,离开时体感温度变化并不明显;直到来了湘省,两人才切实体会到南方冬季的威力。
湘省的冬天大多数时候都在下雨,朔风一吹,潮湿的寒气便顺着衣服的缝隙往里钻。就算秋衣秋裤叠穿几层,也顶不住这股堪比魔法攻击似的阴冷。
“比我老家还冷……”
何应悟张开嘴,话还没说完,一口冷风便狰狞地灌进来,把他口中剩馀的热气凝结成白雾呼地全卷了出去。远远望去,竟有种灵魂出窍的奇妙观感。
他连忙把挂在脖子上的头戴耳机挂好,上头那厚实而柔软的耳罩,好歹能捂捂被冻得失了温的耳朵。
尽管何应悟已经不再从事新闻行业,但随身携带耳机的习惯却没一直改。
评审员在旅途中的冗长无聊,何应悟常听些播客打发时间。
他的上一副有线耳机用了近两年,耳机插口有些接触不良,非得用手按着,声音才清晰。
谈嘉山实在看不下去何应悟那抠抠搜搜的模样,干脆以“庆祝转正”的由头,送了这只新的给他。
呼的又是一阵风。
何应悟捂紧耳机,揉了揉冻得发红的鼻头,战战兢兢地嘟囔:“早知道该听杨姐的,穿条秋裤再出门。”
“她昨天上午才刚加入项目,你这麽快就和人家聊上了?”
同样被冻得直哆嗦丶但还死撑着装酷的谈嘉山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又把冻得发紫的手塞进身前的何应悟脖子後的兜帽里取暖。
都已经冷得这麽狼狈了,他嘴里不咸不淡的风凉话依然一刻不停地挤兑:“呵,才认识一天,就叫人家杨姐——”
“因为这次行动在湘省,她又是湘省人,所以我才提前找她聊聊做点功课。”
何应悟举起三根手指头,脸上的表情颇为委屈:“我不也叫你哥嘛。”
谈嘉山哼了声,不置可否,推着箱子继续往前走。
出高铁站後,只见街头行人无论男女老少,清一色地穿着成套的珊瑚绒睡衣和厚棉鞋。尽管这装备看着有些笨重,但绝对足够抗寒。
“来之前听说湘省有他们自己的省服,我还不信呢。”
何应悟羡慕地朝着被冻得僵硬的手指头哈了几口热气,试图叫它们软和些,“咱们要不要也买一套……”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从对街传来,震得何应悟一激灵。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老大爷正踩在老式手摇铸铁锅的支架上,抖搂还在冒着米香与蒸汽的皮口袋。
刚才捂着耳朵跑远了些的学生们立刻围上前,你一袋我一袋地买光了这一大罐刚出炉的老式爆米花。
而旁边卖烤红薯和煨鸡蛋的摊子,比崩爆米花的那片儿还要热闹。
隔着街道,根茎类经过烤制後独有的霸道的甜香味轰轰烈烈地扒开路人们的鼻孔,豪横跋扈地往里钻。
何应悟点开网约车软件,见距离司机到达时间还有一会儿,急急跑去买了两只烤红薯。
刚用火钳从炉子里夹出来的红薯香得浓郁,灰扑扑的外皮上有几处烤裂的口子,正滋滋冒着糖浆。
何应悟烫得拿不住,左右手来回倒腾着凑到谈嘉山跟前,龇牙咧嘴地分了个大的给对方,说:“趁热吃,顺便暖暖手。”
“这个太丑了,我要你那个。”
谈嘉山嫌弃地推开自己面前那只,薅过何应悟手中已经剥了一半的红薯。
尽管明白眼前这位大少爷多半是嫌麻烦不想剥,但何应悟还是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无力感。
亏得自己特意给谈嘉山挑了只个头大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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