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掐着零点燃放的烟花和盘炮争先恐後地燃亮了半边天,村里已经睡着的狗被吓得跳起来,朝着明明灭灭的天际乱吠。
姥姥抱着何岑去窗边看烟花了,谈嘉山却仍然坐着。
“小乖。”谈嘉山耳畔的声音在五花八门的噪音中并不明晰,像梦呓丶又像何应悟自作多情的幻觉。
“生日快乐。”
。
“我家那边会给本命年的小孩准备转运珠,用来转运化煞丶提升运势。”
回屋後,谈嘉山从旅行箱里取出提前准备好的镶嵌了一透一红两颗小圆珠子的手链,不容人拒绝地像捆猪脚似的给何应悟带上。
“本命年本来就不太好过,我又不想看着你穿红裤衩和红袜子在我面前辣眼睛——戴好了,不准取下来。”
何应悟还想抽手,见谈嘉山的脸色有晴转多云的迹象,他不敢再拒绝,乖乖任对方给自己扣上了手链的龙虾扣。
“感觉很贵的样子……”何应悟转着手腕来回打量,生怕自己动作大了,把这细细的链子给崩断。
“路边买的,五十块钱。”谈嘉山把何应悟晾在外边的大白胳膊塞进被子里,给人掖得严严实实,“睡觉!”
雪簌簌地落了一夜。
黑黝黝的夜色同葡萄皮般的被清晨的指头剥去,挤出带点儿冬日寒峭意味的霞光。
生冷的寒风长了眼睛,逮着缝就往里钻,为此,家家户户都将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
鸡鸣犬吠与远处传来的鞭炮声穿透浓得滴水的雾气,隔着扛住风雪丶结出霜花的窗户往人耳朵里钻。
被炕床热得鼻息滚烫的何应悟迷迷糊糊地深吸一口气,刚想蹬开被子透会儿凉气,这才发现自己被谈嘉山给捆成了一团。
何应悟怀疑自己是被对方给当成了抱枕——上半身搂着不放也就算了,这人的两条长腿还不忘甩过来,夹得自己动弹不了。
他困得睁不开眼睛,但还是尽量小心翼翼地曲起腿,试图把脚拔出来伸到被子外面去。
“别乱动。”
头顶传来同样困顿的嘟囔声,谈嘉山闭着眼极准确地伸手捉住何应悟的脚掌,握在手心攥了攥,带着浓浓的睡意道:“乖乖,再陪我睡会儿。”
谈嘉山这个每天回家要把手机壳洗一遍丶小解完都要拿湿厕纸把谈小山擦擦干净的洁癖怎麽会碰别人的脚?
不过还好我每天睡前都会把脚洗得干干净净的,不臭。
乖乖是谁?
不是我,我是沂州金泰村鸟皇帝。
谈嘉山的声音好低沉好悦耳。
这音色在公蚊子里也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男低音。
哥们儿胸怎麽练这麽大,软软的,很贴脸——好面膜值得回购,321上链接。
天色好像还早,那再睡一会儿。
何应悟思绪混乱地把脑袋埋进谈嘉山脖子里,心安理得地继续睡回笼觉。
两人蜷在一块,睡到骨头缝都酸了才起。
“新年好!”何应悟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卷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同谈嘉山问好。
“……新年好。”盯了会儿何应悟脚踝上被自己攥出来的握痕,谈嘉山这才有些迟钝的回应道。
何应悟先一步从暖和的被子里钻出来,穿上毛衣和厚外套出了门。
洗漱完,何应悟从露着石基的院墙旁捡了些柴火烧炕,他找了支扫帚,顺手把院子里的雪给扫成堆。
身後的门吱呀响了声,带着屋内的热气往後颈上拍,何应悟拄着扫帚转过身,同倚在门边的已经梳整好的等着他的谈嘉山一起进了堂屋。
再拮据的人家,大年初一的头一顿也不会多寒碜。
昨天年夜饭的炸货被姥姥拿来同白菜一熘,再下入红薯粉条与洗好的酸菜,热乎乎的主食便有了。
何岑个子矮丶粉条又长,得站起身才能把菜挟到碗里。
她在几位成年人鼓励的目光下独立捞了一大碗粉条,又从摆在桌子中央的碗里擓了一勺用生蒜丶盐粒子丶油醋和笨鸡蛋捣成的鸡蛋蒜,搭在粉条尖堆上拌开,吃得津津有味。
何应悟吃得最快,呼噜噜地干完两碗後,先是给其馀三人各拆了一小碗酱骨头肉,这才风卷残云地将桌上的剩饭扫尾。
姥姥刚放下筷子,福利院的固定电话就响了。
这通电话打得极长,带来的是新年的第一个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