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他人之言
从谢列梅捷沃国际机场起飞的航班共有两趟,何应悟习惯性地避开了从羊城中转的那架飞机,反而舍近求远地挑了从曼城转机的航班。
飞机一落地,被热得满头大汗的何应悟直奔洗手间。
他脱下在苏俄评审时厚得能扛熊爪的保暖衣,换上提前备好的长袖T恤和短裤,好歹让自己的穿着匹配上了所在地区的纬度。
由于飞机餐太寡淡,被饿红了眼的何应悟闻着味儿,顺脚拐进了家机场内的泰式餐厅。
端上来的冬阴功算是比较典型的泰式汤菜,烹饪时大量使用的复杂香料具备攻击性极强的特殊风味,好在汤底里还有有椰奶这个和事佬老神在在地在其中斡旋,才叫这一锅酸香辛辣口味的食材不至于打起来。
何应悟的吃相一向极具感染力,在他对面落座的白人小孩口水巴巴地看了会儿,便迈着小短腿去柜台照葫芦画瓢地点了份同款。
他学着何应悟的吃法舀汤浇饭,堆上红彤彤的脆嫩虾肉和吸满汤汁的菌菇,张大了嘴将满满一勺送进嘴里。
被美味征服的小老外眼睛瞪得溜圆,眼看对面那桌的青年挑出调味碟里附赠的绿色水果面带享受地送入口中咀嚼,以为这又是什麽特殊的吃法的小男孩来不及多想,立马有样学样地将自己碟子里的那颗也囫囵塞进嘴里。
这可是新鲜的小青柠,就算长得再可爱,酸意也能直冲天灵盖。
酸和辣一样,带来的刺激近乎痛觉。何应悟还没数到十,小孩的五官先皱成了一团。小老外的被酸得眼泪直流丶脸色发青,朝着何应悟的方向扁嘴巴,神情中满是被辜负的委屈。
憋了一肚子坏水逗小孩的何应悟终于不用再装风轻云淡,他捧着自己被酸得咬豆腐都费劲的腮帮子,乐得龇牙咧嘴。
在曼城短暂停留了三个小时後,何应悟终于踏上了此次评审的目的地——高棉首都百囊奔市。
高棉属于典型的热带季风气候。刚还在机舱里裹着毯子看电视的何应悟还没适应这骤变的温差,险些被这股迎面扑来的高温潮热冲得打了个趔趄。
接机处热闹极了,一群黑瘦且眼神锐利的司机攀附在栏杆上,如鹰般紧紧盯着往来的人群,恨不得随机叼走几名幸运的落单乘客。
好在何应悟要找的人身材高壮丶又是一副混血面孔,在这熙攘的人群中倒也不难辨认。
“尼尔?”
“是的,我是尼尔·伊卡,小何老师下午好!”
眼前这人的嘴唇太薄,面无表情时透着股凶相;可他一笑,两排大白牙就会像高功率大排灯似的一顿乱闪,无端给这位人高马大的青年增添了几分憨厚的气质。
考虑到此次评审所在地区治安欠佳,两人只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登上了先前预约好的接机面包车。
今年是何应悟加入《四方来食》的第四年。
在海外事业部摸爬滚打了两年多,勉强算得上是元老级员工的何应悟已陆续带过三位新人。而此次被分到他所在评审小组的,正是上个月才刚通过入职考核的丶曾经在世界中央厨房组织从事烹饪工作的中锡混血厨师尼尔·伊卡。
尽管各地风俗不同,但经营理念大体一致。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品尝到最多家餐厅的招牌菜品,评审经验丰富的何应悟根据高棉的风俗和饮食特色提前做了功课,并特意选择了宋干节——当地一年之中最盛大的新年节日,前来高棉展开评审。
路上只要停车,尼尔便会举起相机对准窗外的街景来上一张。透过车窗向外眺望,能明显体会到从街头肆意洋溢到巷尾的独特的高棉式东南亚风情。
路上汽车并不多见,反而是盖着篷布的三轮Tutu车和老式摩托车占据了马路三分之二的空间;马路边,热带树木叶片形状张扬,树下大多支着移动小吃摊车,在国内当作舶来品标出高价售卖的莲雾丶龙宫果和蛇皮果像不要钱似的摞满摊位,给钱就卖。
此时正值四月,为了迎接高棉新年,杂货店门头上挂满了五彩斑斓丶形状各异的星星灯笼。身着绣工精美丶色彩鲜艳高棉服饰的模特人台笔挺地站在门口迎客,放眼一片热闹景象。
高棉同时又是个以佛教为国教的君主立宪制国家,其浓郁的宗教气息弥漫于空气中,无处不在。在这片土地上,热闹的餐厅丶酒吧旁与古朴肃穆的佛教建筑并肩而立;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不时便能瞥见几位身披亮橙色长袍的僧侣缓步穿行;就连小吃店摆在门口的甜品,都被包装成了供品的样子,供来往信衆挑选购买。
刚放下手中相机的尼尔见望向窗外的何应悟一直在无意识转动袖口处的转运珠手链,不由得问:“小何老师,你也信佛教吗?”
何应悟微微一愣,顺着尼尔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他不着声色地把手插进裤袋,摇了摇头。
“不,我是无神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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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家受审的传统高棉菜餐厅,坐落于湄公河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