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儿……”陆遥轻声喊他,也不知道什麽时候不连名带姓了,程树自己都没注意。
陆遥喝光了一碗汤,看着他说:“以後别叫我陆总了,我算什麽陆总呀,我没那能耐,服装厂都要被我干倒闭了……我比你大两岁,你叫我哥吧。”
程树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他拿了双干净的筷子,夹起了一些青菜,放在了陆遥的碗里。
“你尝尝这个,特别好吃——遥哥。”他张开手掌,卯着劲的伸着五根手指,在陆遥眼前晃了晃,带了点戏虐,“……你比我大五岁!”
“我!”陆遥又开始炸毛,“我那是笼统的说法,笼统,你懂吗?你怎麽这麽能较真儿,你不嫌累呀?”
程树没看他,只是把装着青菜的盘子往他身前又送了送:“这个真的很好吃哦。”
哄孩子一样,哄得陆遥没了脾气,挠了挠头:“我是不是挺烦人的?”
是。
也不是。
程树说不清楚,可他自己内心也不能否定的是,他很想成为那样的人。
他没搭话,认认真真的在喝汤,偶尔会抽一条纸巾擦擦嘴,让陆遥多吃点。
那天是程树刷碗,陆遥来抢,他很坚持,人家都给准备好了晚饭,他可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陆遥也不纯粹是个傻子,反手就拽过了自己的外套,穿在身上:“那我……出去抽根烟。”
洗碗水连着热水器,出来是温热的,那种暖和让程树觉得很幸福,充满了钱的味道。
是从什麽时候开始觉得家里穷死了?
爸爸死的时候,他没觉得,妈妈要卖房子他也没觉得,三个人搬进了出租屋,半地下,头顶一扇小窗户,可以看见穿着各式鞋子的脚从那条小路上走过。
房子很小,没供暖,热水器是老式的,最便宜的那种,已经用了很多年,三个人洗澡,要花很久。
那点热水一个人都不够,洗完了,另一个人要学会等待,听着热水器咕噜噜的好像充满了希望,一会儿就好了,但偏偏当你站在水龙头下,出来的水并没那麽热,只能快速的洗完。
温水也只是一小会儿,到後来是彻骨的冰凉。
被子里也凉,常常睡一夜,身体还是哆嗦的。
程树对于穷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冷。
是挨冻,是不敢伸出手,是脚又麻又痒,是无论穿了多少层,都还是发抖。
他洗好了碗,拽过旁边的小毛巾擦了擦手,迎着进来的陆遥笑了笑:“遥哥,我昨天的衣服呢。”
“干嘛?睡觉穿那麽多不舒服。”
“我,”程树手拈着小毛巾,擡头笑了笑,坦然的,“我该走了。”
“不行。”陆遥着急是着急,声音依旧温和,他走到了程树身旁,和他对站着,微微的低头,看着他,“你头上的伤还没好呢,得擦药,得小心顾着,就等……就等伤好了再走,行吗?”
他伸手握住了程树的手,使劲儿攥了攥:“嗯?行吗?”
声音很软,程树的心也软的不像话,这一间房子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罩住,四面全是暖意,全是舍不得,全是他一直渴望而又得不到。
他扬起头,嘴唇立刻就被轻轻啄了一下,陆遥呼吸有点急,攥他的手更用力了:“树儿,行吗?”
程树忍住了笑意,点头:“行,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