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又开始忙,嘴里蹦豆子一样往外冒话,脆生生的:“怎麽的?你用菜刀刮胡子啊?”
程树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憨憨的,即便他就知道陈少宇站在不远的地方,但是也没怯,该来的总会来,老天有安排,他躲不过。
可既然躲不过,那就得要面对,他甚至刚刚还对陈少宇说了话,仰着头,很淡的微笑:“陈经理,真巧。”
确实挺巧的,虽然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他妈妈就住在这个医院。
家常便饭,每个月在医院的时间比在家里多得多,日子久了,家不家的没所谓,医院的折叠床摆在走廊里,和很多人处在同个空间,呼噜声,咂嘴声,手机外放声混成一片,竟然也睡得熟。
陈少宇没说话,但点了个头,在看到陆遥低头查看程树的伤势的时候,不听使唤的往後退了两步。
那种亲密的熟拈让他心酸,而且上了脸,匆忙的急切的逃荒一样说:“你们先看着,我得走了,我妈等着吃饭呢。”
衆生皆苦,医院里更是苦上加苦,程树的伤口缝了针,医生虽然年轻,但也是有真本事的,陆遥查看了一下,扭头说:“谢谢,缝的真好。”
医生笑着点头:“你能看出来?学医的?”
就是句很普通的询问,却让陆遥脸都僵了,过了好久,他慢慢的摇摇头。
“你骗人。”医生把医用手套摘下来扔进了专门的垃圾桶,把口罩往下拽了拽,看见了陆遥迷茫的脸色,乐了。
“你果然不认识我,”他说,“我比你小一届,算是学弟,可其实我比你还大两岁,後来你交换学习出国,後来你又回来,再後来……”
他没再说下去,像是触到了什麽了不起的伤疤一样,马上住了嘴,而且愧疚的不像话。
“是吗?”陆遥挠头,虽然在和别人对话,可眼神全在程树身上,看着护士在给他贴纱布,终于想起了旁边还晾着个人,眼神巡视了一圈,人早跑了,抢救新送来的病人,正忙着呢。
这个时候不是个说再见的好时机,也没想说再见,陆遥不知道这个地方还有个熟人,其实他认识的,只是没那麽亲,吃过两次饭,好像还打过篮球,对他知根知底的,但也就了解个表面。
而且,他是真忘记那个医生的名字了,那些年的很多事,他都忘了。
陆遥带着程树回了家,怎麽护理他门儿清,但还是仔细的听了护士的话,一点都不装,消炎药取好了,周围人太多,他没敢拉程树的手,只是和他靠近点走着。
牙齿咬着嘴唇,坐进车里了也不敢说一句话,沉默的打开车子,让程树坐进去,然後自己也坐了进去,发动,开走,手攥着方向盘,攥得关节都紧绷出来,咔咔响。
程树就坐在他旁边,但也没去上赶子安慰,开着车呢,知道他就算再难过也会心里有数,会顾着安全。
只不过馀光偶尔会扫到他脸上,静静的,淡淡的,关心的,一丝埋怨的情绪都没有。
车停在了车位,陆遥解开了安全带,又扭头俯身给程树解了安全带,顺势就趴在了他的心口,一滴眼泪落下来的时候,他实在是绷不住了,悲伤汹涌的袭来,根本停不了。
“对不起……”他说着,不敢动,怕碰着伤口,仰头眼巴巴的看着,眼泪流进了头发里。
程树的下巴上贴着纱布,一低头会撕扯着疼,可他还是低头了,正对着陆遥那张脸,特别近,不过一厘米,鼻尖马上就要碰着鼻尖,已经能感觉到伤口很疼了,他没在乎,刻意的忽略,又往下抻了抻脖子,嘴唇贴到了陆遥的嘴唇上。
就亲了一下,程树就离开了,双手捧着陆遥那张脸,又无奈又想笑:“你能不能行了?像我死的似的,陆遥,我太累了,你他妈别给我装可怜,我可不吃这一套,就算你装的再像,今天我也要睡自己房间,听见了吗?”
“我没有……”陆遥吸了吸鼻子,眼泪还在往下淌,“我真的没有,我就是……”
“就是觉得对不起我?”程树轻轻的笑了起来,“那就好好补偿我,我想了想……今晚还跟你睡吧,算是给你个面子。”
“靠!”陆遥在他胸前蹭了蹭脑袋,头发都蹭得炸毛了,“我没天天就想那事。”
“我想了,”程树嗓门清亮,坦坦荡荡,还特意凑在了陆遥耳边,吹了口气,“无时无刻都在想。”
陆遥滞住了好几秒,低声笑了起来,眼角全是泪珠,但也不重要了,他使劲儿的吸了吸鼻子,突然被程树手指敲了下头:“你可别把鼻涕蹭我身上!”
皱着眉,十分嫌弃的表情,甚至还轻推了陆遥一下:“你要是敢蹭我抽你啊。”
“我没有……”陆遥从程树身上爬起来,保持了几厘米的距离,鼻子嘴巴被几张纸巾糊住了,程树笑着:“你离远点。”
“我不!”陆遥手里掐着纸巾,一头扑在了程树的肚子上,像只粘人的狗,但还好,不是只忧郁小狗,心结解开了一点,此时此刻才恢复了他原本的样子。
“饿了?”他鼻音很重的问。
“没有。”程树搂着他的头轻微的晃着。
“骗人,”陆遥坐直了身体,“你肚子都说了,你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