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的跟死了妈一样。
虽然他的确是个死了妈的人。
悲伤上头,他是真的控制不住,被保安大叔搀扶了起来,坐在了台阶上,保安大叔终于露出了一点真心和怜悯:“孩子,你怎麽了?”
有钱人家的孩子,跟他八竿子打不着,按时给开钱,节假日带点小奖金,井水不犯河水,也就这样。
可再有钱又能怎麽样,心里不还是一样苦?多大了都要找亲妈,而且他还真的就找不着了。
陆遥哭的直抽抽,说话断断续续的:“没……没事……大叔,我就是……今天想起……我妈了……”
大叔一阵唏嘘,十分捧场:“你妈可真是个好人。”
好人是什麽?
程树说,对自己好的人就是好人。
陆遥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他干了很多坏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样走进办公室的,坐在椅子上,就再也没起来过,保持着一个姿势到天亮。
春天天亮的的早,王姐一来就大嗓门的和保安大叔打着招呼:“陆总在这儿?”
保安大叔嗯了一声,没多说话。
过了一会儿,能听见楼下又一嗓子:“陈经理来啦。”
陆遥伸手搓了两把脸,眼泪早就干涸,皮肤皱巴巴的疼,他又对着两颊拍了好几下,听见了清晰的敲门声。
声音不大不小,带着分寸感和礼貌。
他也没吼,轻声的:“进来吧。”
陈少宇背着双肩包,踏步走了进来,转身关上了门,走到了办公桌前,站在那儿。
他算是陆遥在这个地方认识时间最长的人,但陆遥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说话都充满了陌生。
陈少宇居然笑了:“你怎麽确定的是我呢?”
他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其实也睡不了几个小时,妈妈的呻吟声已经尽力在压了,却还是能透过两层门板传进他的耳朵里。
疼,痛苦,难受,想死……
然而,妈妈接过他递过的药,会对他笑一下:“宇啊,吵着你了吧,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还困吗?去,再睡一会儿。”
陈少宇又递给她另外一种药。
吃药是一把一把灌下去,病却半点不见好,没有丝毫能痊愈的可能了,但人的生命力非常很奇怪,折腾了这麽些年,就是死不了。
妈妈接过第三种药的时候,叹了口气:“我昨晚梦着你爸了……”
陈少宇把水杯重重的砸在了床头柜上,溅得到处都是水滴。
他沉默了两秒钟,低声说:“我困。”扭头就走出了那间充满药味和病人体味的卧室。
但也没回去睡觉,而是去了厨房,要准备早餐,要给妈妈擦脸更衣换纸尿裤,他熬了粥,站在阳台面对开着的窗户抽了根烟,抽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拿过来看了一眼,没有害怕,没有不安,他笑了。
陈少宇觉得自己不怂,敢做就敢当,这世界上没什麽他在乎的东西,这种感觉简直爽翻了。
在妈妈的脖子上围了条口水巾,一口一口的喂她喝粥,喝到一半的时候,她突然呕起来,陈少宇面无表情的拿起床边的塑料盆放在了她嘴边,让她吐,漱口,继续喂粥。
整个过程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句话也没有,去洗了把脸,胡乱的喝了点粥,背着包出门的时候,他的手都放在了门把手上,想了想,又突然退了回来。
站在妈妈的卧室门口,靠在门框上,妈妈怔怔的看着他,不明所以。
他突然就笑了,看着还挺开心的,伸手比划着:“妈,我们出去玩儿好不好,去看看大海,去看看外边现在是什麽样的,好吗?”
妈妈也跟着笑,点头,好。
他们心里知道,那一天不会来了。
陈少宇也知道,他在服装厂的日子到头了,他坦荡的站在了陆遥面前,没说话,但也不慌。
陆遥拿着从张雅蓝那里要来的照片,给他看,陈少宇低头看了一眼,就开始盯着陆遥,等待着他先说话。
陆遥的确说了:“你知道我是怎麽发现的是你吗?”
陈少宇微笑着回答:“知道,照着手指了,食指,我的这根手指是弯的,不直溜,小时候我爸打我妈,我去拦着,被他用啤酒瓶砸的,後来没长好,骨头歪了,难看死了,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