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灯光苍白,我仔细把头骨搁置在棺材里彩绸的枕头上。
而後,一块一块,将那些骨头拼成人的模样,放在鲜明颜色的被褥上。
棺材宽数是够的,长却差点,这副遗骨太高了,头和脚几乎顶到棺材板,好在是能伸开腿的。
我第一次细细打量这副舒展开的骨架,白炽灯光下,骨头像象牙。
人说,美人在骨不在皮,我大概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不看皮囊,单这骨骼比例,就已经万分出挑。
“这样的人……”我轻叹了声:“在地下一点一点腐烂,是什麽感觉?”
我想不出,转身准备走,却冷不防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鬼影,身上顿时惊起一身冷汗。
他没看我,目光落在那副棺材上,像在出神。
“愤怒丶恶心丶惶恐丶害怕……”片刻後,他平静的声音说:“但好在棺材板漏水,我烂得很快。”
我手指抖了一下,有点不敢想那样的情景,忍不住开口道:“明明埋得那麽深……”
“那也会漏水的。”他说:“有一年雨水很大,棺材上有条缝隙,雨就从那儿渗进来,砸在我的左眼里。”
我歪头看他,他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细长丶眼皮上那道褶流畅地下划,眼睫微垂如一条墨线。
他是道虚影,整个人都淡淡的,色彩也淡。
“你会疼吗?”我的恐惧慢慢减轻,轻声问。
他一愣,随後微微笑了笑,摇头说:“不会疼,但是很烦。”
“那年树刚种下,”他说:“你在我的头上撑了一把伞,因为那里有一朵花。”
我心脏一阵颤栗,猛地擡头看他。
我记得。
我小时候丢了一把伞,爸妈断了我三天的粮,他们惩罚我,不让我吃饭。
“棺材很好,”他温文尔雅地说:“我躺得很舒服。”
这一句话,让我从刚刚的震撼中慢慢缓了过来,我也对他笑笑。
这是第一次,我察觉到了与他的一点亲近。
“那里到底……”
我的话轻微一卡,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那是季明宇的专属铃声,我立刻停止说话,跑向手机。
“喂?”
季明宇温柔的声音传出来:“小逢,好一点了吗?”
我微微皱眉,轻哼道:“我死了。”
季明宇笑了声,说:“那我就把刚买的馄饨烧给你了。”
我快步跑到门口,推开玻璃门,季明宇就在门外站着。
“怎麽进医院了?”季明宇伸手摸我的头,我把左手插在口袋里,用右手接了馄饨,说:“就是感冒,你今天……”
“我学生会有急事,对不起。”季明宇打断我的话,语速有点快。
我抿起唇看他,我太了解他,他说谎时就会这样。
但是我不打算问,忍下了,因为一旦问起来,就又会吵。
我忽然觉得有点累,低头说:“那我先进去吃了。”
季明宇欠身凑到我的面前,仔细观察我的脸色:“发烧就先回家吧。”
“一会儿或许会有客人……”
我刚说到一半,季明宇吻了上来,唇瓣微凉,我愣了一下,微微後退,嘟囔道:“传染。”
季明宇重新含住我的嘴唇,认真说:“那我陪你一起难受。”
回店里时,盛谦就在门口站着,门口是一个纸扎人,血红的脸蛋儿血红的嘴唇,他和纸扎人并排朝外,应该是看见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没吭声,低着头往小太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