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却并不能感到痛快与幸福。
他的声音惨烈得几乎要撕裂喉咙,而也确实撕裂了,赵亭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多久,看着楚睢从惨叫挣扎,渐渐气息微弱,声音沙哑。
而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
王帐的采光很好,她喜欢日光,正对着床榻的,有一扇不甚透亮的窗,能把日光滤得不太刺眼,刺眼的如血残阳照进来时,会被滤成鲜艳温和的颜色,照着王帐的每个角落。
楚睢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良久,赵亭峥终于迈动了脚步,她一步一顿地,茫然地走向榻边,半跪下去,伸手,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去探楚睢的鼻息。
还活着。
说不出是如释重负还是嗤之以鼻,她想收回手,忽然间,戴着皮质护腕的手臂却猛地被一只手抓住。
“……带我走!”
楚睢的声音已经嘶哑,他沉在不见天日的噩梦中,惊惧无助,痛苦无比,抓住赵亭峥的力气像是抓紧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惨声道:“带我走——别留我一个人!求求你——!我跟你走!”
赵亭峥登时像被雷劈了一般定在原地。
他说完之句话,仿佛张嘴吐出了鲜血淋漓的噩梦似的,三魂六魄终于落地,一无所知地昏了过去,抓着赵亭峥的手无力地垂下,徒留赵亭峥一人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说什麽?
她盯着看着楚睢垂下的手,忽然觉得这只手很陌生。
他的掌纹不好,生命线很短,只有旁人的一半长,被掐得血痕斑斑,这是拉弓搭箭的手,手上有弓茧——她从前竟从不知道。
门口忽然有人意外,结结巴巴道:“老大?你——你一直都在这里?”
她猝然惊醒,猛地站起来,卢珠玉後知後觉地发现自己来得不是时候,问得也不是时候,尴尬地在嘴里找了半天舌头,恨不得原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半晌,对面的赵亭峥先说话了。
赵亭峥面无表情道:“周禄全死哪去了,一整天都没个人影,再偷懒睡觉就给我滚蛋——叫他给我备饭,弄清淡点的来。”
卢珠玉哦了一声,把给楚睢的病号餐一放,转身就要去叫人,又被赵亭峥开口叫住,若无其事道:“……算了,照着平时的口味做。”
重酸重辣重盐,重口味。
老大的话不敢疑问,卢珠玉生怕自己在这里呆的时间一长,被赵亭峥恼羞成怒地灭口,于是飞也似的跑了。
楚睢的病号餐没有派上用场。
一天,两天,三天。
他有时候醒着,有时候昏睡,白米青菜被送走,又被送回来,来来回回,不知多少次。
赵亭峥偶尔会碰上楚睢醒过来的时候,对上他幽深漆黑的双眼,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兴许什麽也没想——总之他清醒的时间极为有限,发瘾的时候,她动手把他捆在榻上,楚睢伸出手,跪着,乌黑的湿漉漉眼睛看着她,乖乖让她绑。
第三天的夜里,楚睢彻底清醒了。
他醒的时候,赵亭峥正在解决他的病号餐。
青菜被嫌弃地挑在一边,只被咬了菜叶子,留下了菜梗,白米粥倒是没丢,赵亭峥吃得很认真。
楚睢在幻觉里浮沉久了,险些以为眼下也在做梦,他不敢出声,放轻了呼吸,生怕惊动赵亭峥专心吃饭一般,风卷残云般解决了最後几粒白米,赵亭峥放下了碗。
然後与楚睢面面相觑。
她呆住了。
楚睢还有些迟钝,长睫湿漉漉的,赵亭峥一眼就看出他彻底清醒,于是面无表情地把碗放在一边,顺手一放,夹枪带棒地讽刺道:“你真是长能耐了,解毒大夫说没见过你这麽凶的瘾。”
备在一旁的解毒汤还温热着,冷着脸,楚睢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脸色丝毫未变,呆呆地看着她。
这药喝下去,等闲人也该难受得原地打滚才对,他连眼皮也不动,赵亭峥有些疑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心想,莫不是傻了。
“……”
手却被陡地抓住。
赵亭峥瞳孔猛地一缩,楚睢像是不管不顾的疯子,直直地盯着她。
“哈?”赵亭峥疑惑,冷笑一声,单腿跪在他的两腿之间,悍然掐上了楚睢的脖子,“你真是要死啊。”
窒息感,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还有如影随形的痛觉,而楚睢着魔似的看着她,忽然地,唇角扬起个笑意来。
见鬼,赵亭峥想,被人掐着脖子还能笑得出来。
身後被一双手臂拥住,苍白而冰凉,将距离拉近。
“……能靠近些吗?”被掐住要害,楚睢乌黑的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她,神情小心翼翼,双目不可抑制地发亮,好像沙漠里的囚徒陡然得了一碗甘霖似的。
再近一些。
【作者有话说】
开始揣崽
我提前更新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被打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