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太恢宏了,温迎竟一瞬看不清他在看向什麽。
“温迎,你今天太过分了,去把这些都收拾了,回屋里去反思反思。”温母坐在餐桌上,小心地抿着刚出锅的燕窝粥,她的语调平淡极了,几乎没有任何起伏。
扭曲的脸停住了动态,她的脖子像个机器,一点点转过去,在看到妈妈无所谓的脸一瞬间,温迎尖叫起来,光着脚踩过陶瓷碎片,一把抢过她手里的碗,想要摔到墙上,却在看到女人突着血管的手的那一瞬吸了一口气:“你有思考吗?你活着吗?你看得见吗!”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滴进了碗里,在粥里荡出小小的一片肤色。
温母的眉头微微一蹙,看向那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温父:“都怪你,我的燕窝毁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炸弹,温迎瞬间笑了,对,就是这样,毁了。
她仰头将碗里的所有一口喝了个精光,稳稳当当地把白瓷碗放在女人面前,不顾脚底流出的血,转身走向大门:“从今天开始,我和你们断掉关系,我屋子里的东西随你们处置,不用当个假好人说帮我收拾出来,我不惜得要。”
走出大门,耳边瞬间安静下来,後面没有人出来给她披上衣服,前面也没有人接应自己,请自己上车。
一直往前走了两分钟,她才感觉到脚底的疼痛,很痛,真的痛,血要流干了一样,她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在颤抖。
不知道为什麽,她擡手抹了一下嘴唇,猩红色的口红在白皙的指腹上分外明显,她笑一下,幸好抹了口红,看起来有气色一些。
想法冒出来的瞬间,她猛地回忆起,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妈妈亲口告诉自己的,她说:“要让别人看起来得体,爸爸妈妈带你出去就有面儿,一看就是受到过良好教育,还很有爱的家庭,邋里邋遢丶白着个脸,没人会喜欢你。”
她愣了一下,转而摇头,自言自语一般嘟囔道:“就算是得体,你们什麽时候爱过我。”
砰的一响,传来关上大门的声音。
时凌舒感受到艾羽的视线时,她的眼泪已经流了满脸,盛满水的泪珠掉在T恤上,洇开了一个小小的圆点。
“很感动吗?”随着艾羽的声音响起,四周的灯光也逐渐亮起来,“带口罩吧,走了。”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擦了一把脸,低头看了一眼,心中庆幸没有化妆,不然现在估计脸上要难受死了。
站起来,带上口罩,她扭头看了一眼艾羽,两人随着人流缓缓往外走着。
“你小时候没学过这篇课文?”一直走到街道上,艾羽才开口,有些意外地盯着她,“我不知道是什麽时候了,但这个剧本是学校课本里的吧。”
时凌舒的眼睛还是红的,睫毛湿漉漉的,耷拉着:“亲眼看舞台,还是不一样的。小时候没什麽感觉,只觉得烦,现在再看,心里有点难受。”
“吃个饭去吗?”
时凌舒有些意外,她竟然可以如此自然地和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提出一起吃饭:“你还挺自来熟。”
“到点了,所以要去吃啊。”
她的语气太过理所当然,时凌舒想了想,貌似,是这样的。
“这个话剧真是赶上你最糟糕的时间了。”她笑了一下。
“还好,快结束了。”时凌舒也勉强笑笑,见她掏出手机开始翻美食榜,便也凑过去一起看,接着就看她的手指停留在一个火锅店。
“这个,吃吗?”艾羽的视线突然停在了时凌舒的白衣服上,“换一个干净点的也可以,看你。”
“走,无所谓。”
这个女生竟然出奇地体贴,时凌舒侧头看了看她,并排走在街道上,朝着目的地走去。
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两人隔着升腾的白雾面对面,水汽有点糊脸,又热又潮。
“我猜到你最近状态很糟糕了,我看网上一群人跟狂犬一样,真吓人。”她捞起一块儿肉,塞进麻酱滚了几圈,“我又看云教授在学校的时间也少了点,每次工作速度都飞快,他批作业都比平时快了,就知道你估计现在很需要陪伴。”
一口塞进嘴里,她舔舔嘴边淤出来的酱料,看着时凌舒笑了一下:“一个幕後工作人员,长得这麽漂亮,于是被带到幕前,于是有了被攻击的开口,似乎长得漂亮,就一定要让所有人看看一样,就像做错了,也一定要让大家都看看一样。不光要看看,还要评评,最後再批批。”
时凌舒一下子笑了:“当你夸我了。”
“自然是夸,我早说我欣赏你了。”她弯弯嘴角,“就是你那时候不信,像个刺猬,天天一脸女强人的模样,一点都不放松,对夸奖喝攻击都一视同仁地反弹。”
时凌舒突然放下筷子,撑着脸盯着她:“那你觉得,现在呢?”
“好多了啊,虽然还是有点紧张吧。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儿吧,让你觉得云教授还是个可以依靠一下的人。”她仰头灌了一整杯酸梅汤,“不是说你必须要找个靠山,只是说,感觉你一直把自己当战士使了,没有依靠的样子,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支点,就当是过度一下呗。”
脸都要埋进盘子里了,她又突然擡头补了一句:“只要保存好娜拉出走的勇气就好了,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