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笑容,永远定格在那个没有病痛丶没有离别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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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蕴齐死後的第三十四年。
京郊,陵园。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气味。
陵园深处,一座简朴的小屋前,一个穿着深灰色工装服的男人正拿着扫帚,仔细清扫着石阶上的落叶和尘埃。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身形依旧挺拔,只是背脊微微有些佝偻。鬓角早已染上霜白,眼角刻着深深的皱纹,那是岁月和风霜留下的痕迹。他的面容沉静,眼神深邃,像一口古井,却又仿佛沉淀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
正是季随。
三十四年的光阴,将那个曾经清冷锐利的少年,磨砺成了眼前这个沉默内敛的守墓人。
三年前,他辞去了医学院教授的职位,卖掉了城里的房子,只身来到这片陵园,接替了老守墓人的工作。
没有人理解他为什麽这麽做。
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里,有她。
扫完石阶,季随放下扫帚,拿起一个水壶和一个干净的软布,朝着陵园深处走去。
他的脚步很稳,对这里的每一条小路丶每一座墓碑都熟悉得如同掌纹。
最终,他在一座墓碑前停下。
墓碑被打理得很干净,黑色的石面光洁如新,没有一丝尘埃。照片上的少女笑容依旧灿烂,仿佛时光从未在她身上流逝。
墓碑前,放着一束新鲜的丶带着晨露的白色雏菊。
季随蹲下身,拧开水壶,仔细地浇灌着墓碑旁一小片特意开辟出来的花圃。里面种着几株生命力顽强的白色小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然後,他拿出软布,像过去每一天所做的那样,开始擦拭墓碑。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指尖拂过冰凉的碑面,拂过照片上少女带笑的眉眼,拂过那行冰冷的刻字——2003。11。24-2020。11。15。
眼神专注而温柔。
擦完墓碑,他并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靠着墓碑坐了下来,像过去无数次那样。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的丶已经磨损得发亮的绒布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铂金的雪花链坠,在晨光下折射出纯净而温润的光芒。
三十四年。
它依旧如新。
季随拿起链坠,指尖轻轻摩挲着那冰凉的金属,感受着上面细微的刻痕。
他擡起头,望着远处渐渐散去的薄雾和升起的朝阳,目光悠远而平静。
陵园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
他微微侧过头,脸颊轻轻贴在冰凉的墓碑上,仿佛在倾听什麽。
然後,他闭上眼睛,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丶却无比温柔的弧度。
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洒落在他花白的鬓角,也洒落在墓碑上那张永远十七岁的笑脸上。
岁月无声。
思念,早已在漫长的时光里,长成了参天大树,根深蒂固,与这片埋葬着她的土地,融为一体。
他会一直在这里。
他会一直守着她。
岁岁,年年。
岁岁,平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