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像一座倾颓的玉山,又像一株伐倒的垂柳,就这样滚落下来。
夏日冰块价贵,这些冰堆叠的形状虽然像山,终究不是真正的山,高度极其有限,但冰块有棱有角,摆放并不整齐,摔下来可有够受的。
景昭咬咬牙,向前倾身,但顾忌此处环境莫测,裴令之的状态明显不对,她终究没有迈出步伐,眼睁睁看着裴令之跌落,然後在他最终落地前抢上一步,扶住了他。
“有人?”
裴令之摇头。
近处细看,他的面容如同冰雪,眼睫湿透,眼梢飞红,景昭一怔,立刻反应过来:“……是他们?”
见裴令之颔首,确定此处无人,景昭提起衣摆就往冰层上方走去,途中受不了刺鼻的气味,险些脚下打滑摔下来。
她往棺木里看了一眼,顿时勾起某些极其不好的回忆,泪水夺眶而出,胃里地覆天翻。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避到一旁,掐着自己的喉咙忍耐半天,才算没有吐在别人的棺材上。
强行忍住作呕的本能,景昭擦干泪水,掩住口鼻四下环顾,只见这座石室大而高旷,裸露在外的石壁有些沧桑,绝非新近几年挖出来的。
这里是佛堂,是用来祈福供奉的地方,下面为什麽会挖出来一条曲折幽深的石廊,和一座隐没地底的石室?
不对。
景昭想起来,在改建成佛堂之前,这里似乎是卢氏的外院。
她步伐匆忙地跃下冰层,尽快远离那两口棺材,落地时目光一扫,馀光捕捉到墙角有什麽东西。
景昭回身一瞥,随口问道:“棺盖是你打开的?”
她有心去将棺盖合上,好隔绝那股难以忍受的腐臭,想了想还是作罢,毕竟他们不能停留太久,很快便要离去。
其实平心而论,石室极寒,那股腐臭不算太过难忍。只是这里位于地下,气味集聚,二人全幅心神又处于极度警惕中,自然便格外敏感。
更不要说,不久之前,她还曾经亲手拥抱过一个腐烂的人头,馀悸未消。
出乎意料的是,裴令之道:“不是我。”
“?”
景昭一怔,棺盖滑落在冰层间,一端高一端低,像是随便扔在那里,居然不是裴令之?
她顾不上思考太多,提醒道:“我们得快点离开。”
然後她往角落走去,那里冰块後有着些许散碎黑影,就像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石块。
景昭捡起,发现真的是石块。
“?”
她举起一块黑灰色的石头,凑到火折子前仔细打量。然而这里太暗,她最多只能通过触感和颜色隐约辨认出,这些石块与石室洞壁的材质不是同一种石头,触感更奇怪……
她的目光忽然凝固了。
紧接着,景昭一把夺过裴令之手中的火折子,将火凑在一起,目光一瞬不瞬,紧紧盯着石块斑驳的截面,直到看见相同的明金光点隐隐闪烁。
“我知道了。”
景昭喃喃自语,双手微微发颤。
不是土地。
为卢妍夫妇惹来杀身之祸的,不是土地。
将钟家等豪族与卢家绑在一起的,不是土地。
是金矿。
景昭骤然转身,将那块原石塞进怀中,急声道:“快走。”
她一扯裴令之,踏着地面冰块疾步向外奔去。
好在裴令之没有木然待在原地。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被景昭扯着走了几步,便开始遵循她的命令行动,跟着她一起向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