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惟不明白,郁哉是宝宝的爸爸啊,为什麽连看一眼都要询问别人?
张远惟慢慢地说:“你来抱宝宝。”
郁哉就笑,写:“谢谢。”
谢谢你愿意让我在死掉前最後抱一次宝宝,最後看宝宝一眼。
夏天过去了,叶子开始稀稀拉拉地变黄,过了半个月,满院子都是金黄的树叶。
天气已经变凉了,郁哉身体不好,没办法长时间在室外待着,郁哉就长时间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叶子发呆。郁哉的肚子已经很大了,鼓鼓的圆圆的,远远地看过去,像一个皮球。
郁哉眼见着一天比一天瘦,那肚子在郁哉的身上,显得特别吓人。
産检的时候,医生笑着对郁哉说:“是一个很健康的宝宝。”
郁哉就眯着眼睛笑,一下一下温柔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身上的气质已经温和得像一个爸爸。
可是郁哉仍然很沉默,长时间地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外面。
张远惟担心郁哉在屋子里闷坏了,左膝盖点地蹲在郁哉的面前,仰头温和地注视着郁哉,心疼地问他:“出去走走吧?”
郁哉的脸本来就小,现在很瘦,就显得更小了,看上去只有巴掌那麽大小。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头发软软地耷拉在耳朵旁,显得很乖。
郁哉看着张远惟,可是眼神很空没有聚焦,好一会儿,郁哉才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摇了摇头。郁哉牵过张远惟的手,把张远惟的手掌摊开,伸出食指在他的掌心慢慢划动。
张远惟认真地低头看着郁哉的动作,知道郁哉是在写字。
现在郁哉已经完全不能开口了,如果想要交流,只能靠写。而郁哉主动“写”的次数很少,大多时候都是沉默地看着张远惟说完,然後轻轻地摇头,一副不太想说话的样子。
所以这一次的“写”很难得,张远惟很珍惜郁哉难得的主动。
郁哉写:“对不起。”
张远惟摇摇头,说:“不要说对不起,相比‘对不起’,我更想听到你说‘很开心’。”
郁哉也摇摇头,认真地写:“离婚协议书你快点签吧,宝宝快出生啦,你要快点和我离婚啦。”
张远惟问他:“你想和我离婚吗?”
郁哉没有再写,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很快,他又写:“你现在很不开心。”
郁哉擡头看着张远惟,轻轻地笑了。笑容很疲倦,现在的郁哉,哪怕是笑一下都像是要抽光他所有的力气。
郁哉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张远惟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等宝宝出生後,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张远惟一家人要幸福。
他不贪心的,他只想要这个。
张远惟不说话了,只是抱住了郁哉,久久没有说话。很久,他才说:“可我希望你也开心。”
本以为会这样平静下去的,虽然郁哉看上去很没精神,但也比疼到崩溃是要好很好。
张远惟本以为会是这样的。
可是有些东西总是很猝不及防,在秋至的那个半夜,张远惟突然被声音惊醒,心跳声还没完全平静,他就已经先被巨大的撞击声吓了一跳。
旁边郁哉的床上传来响声,张远惟永远也没办法忘记转头看到的,郁哉拿着刀子往自己手臂上狠狠扎进去时,鲜血涌出来的画面。
那一晚很混乱,张远惟没有办法完全记住那一晚发生的事情,他只记得他脱下外套捂住郁哉的手臂,把郁哉困在自己的身体里时,郁哉发抖的身体。
後来杨湛生冲进来了,和其他人一起控制住乱踢乱踹几近崩溃的郁哉,张远惟在旁边不知所措地看着,在那一瞬间,心里很空很乱,很不知道该怎麽办。
郁哉一直疼到天快亮了的时候才昏昏沉沉睡过去,因为太疼,郁哉满头冷汗,就算是昏睡过去了,牙齿也还在打哆嗦。
张远惟站在床边,看着郁哉包扎在手臂上的厚厚的绷带,突然就哭了。
太累了郁哉。
该怎麽办啊,郁哉。
什麽时候能结束呢?
张远惟捂着自己的脸,眼泪从指缝里挤出来,啪嗒啪嗒地掉在被子上,晕染开了几朵透明的小花。
如果郁哉看到张远惟这种样子,一定会心疼得不得了,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讨好张远惟,去哄张远惟笑,会巴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张远惟面前。
对于郁哉来说,张远惟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张远惟。而对于张远惟来说,郁哉是世界上最好的郁哉。
可是世界上最好的郁哉,现在却安静地躺在床上,破碎得拼凑不起来一块完好无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