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後来,周围的楼房扩张,湖水被填充,他就再也没去过那里了。
现在郁哉的眼睛,就像那片湖水,能让他在焦躁的夏天里瞬间平静下来。
张远惟心里浮现出莫名的情绪,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是想来想去,总想不出让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他还没完全想明白,杨湛生就开车过来了。
车停在他们身边,杨湛生下了车,帮郁哉把行李提上去,回过头来说:“张远惟,你留在家里看孩子,我送郁哉去医院就行了。”
“可是……”
“可是什麽啊,别废话,我在医院里边呢,有什麽事情我都能及时帮郁哉处理,比你还有用。就这样决定吧。”他蹲下来捏捏张小郁软乎乎的脸蛋,给了他一个棒棒糖,“小郁呀,我先送你爸爸去医院,等你好点了,湛生叔叔再接你去医院看爸爸。”
“我……”张远惟还想说什麽。
杨湛生烦躁得很,可一点都不惯着他,直接把他往门口轻轻一推,再牵着郁哉上车,关门发动车。
走之前才摇下车窗冷冷看了张远惟一眼:“闭嘴吧你!照顾好小郁!走了!”
张远惟迫切地想要看郁哉一眼,可是直到车已经离开他们的视线了,郁哉都没有把车窗摇下来。
车已经离开他们的视线了,杨湛生才把车停在路边,拎起副驾驶旁边的急救箱,走到後边,皱着眉撩起郁哉左手的衣袖。
瞬间,狰狞的伤痕映入他的眼帘,弄得他眉头紧皱。
伤痕都是细长紫红色的,明显是刀割出来的。有些旧的伤已经结痂了,像蜈蚣似地附在郁哉白皙的手腕上。
但更多的是新伤,殷红的更长的,还冒着血珠,一看就是刚弄出来的。
仔细一看,郁哉的袖子上已经被血给染深了。
也就张远惟眼瞎了才没有看到。
杨湛生边骂骂咧咧边给郁哉包扎伤口:“那又不是你的错,你割自己干什麽!你还嫌自己身上的伤口不够多,还嫌自己的血流得不够多吗!你知道你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你控制不住想割自己时,我被吓成什麽样吗!”
郁哉是昨晚打电话过来的,接通後郁哉也不说话,他以为郁哉是想和他说住院的事情,还耐心地安慰他住院才能好得快,结果之後,郁哉哭着说他控制不住想伤害自己,他差点跳起来了!
郁哉垂着头,看着那一卷又一卷的纱布捆在自己的手腕上,乖乖地听着杨湛生训话,并没有说话。
他也没力气说话了,嘴唇和脸色都是苍白的。
杨湛生见郁哉状态不好,也没舍得继续骂,给郁哉包扎好後为了平复自己的情绪,出去抽了根烟,散掉身上的味道後才回来,问:“什麽时候开始的事了?”
郁哉眨了眨眼睛:“三天前。”
杨湛生心里有个数,那是郁哉知道自己哥哥去世的那一天。
当时张远惟还打电话问他,该怎麽样安慰郁哉。
後来张远惟又说,郁哉很平静,他放心了。
杨湛生啧了一声。
平静个屁,放心个屁,你伴侣背着你控制不住割手腕呢,这叫什麽平静?割完後还不敢告诉你,一直藏着掖着,就连回去医院住院都不敢让你送,就怕被你发现。
杨湛生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恨不得立刻把车开回去把张远惟狠狠骂一顿。
在医生这行做久了,看多了不同的病例,真的脾气一点就炸。
杨湛生看了一眼後视镜,看到郁哉的头无力地倚靠在车窗外,呆呆地望着窗外。
他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把车开回去,也没有打电话把张远惟骂一顿。
杨湛生叹了一口气:“小哉,你哥哥的事情,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样伤害自己。那只是一场意外。”
郁哉没有回话,仍然怔怔地望着窗外。
许久,他才小声地说:“湛生哥哥,谢谢你。”
杨湛生把手搭在摇下的车窗上,脑子嗡嗡的:“小哉……你不可能一直瞒着张远惟的,他迟早都会发现的。我不会和他说,但我不会放任你这麽做的,我会送你去治疗,让你好起来。”
郁哉动了动指尖,并没有觉得伤口那里有多痛,他只觉得心脏那里空落落的。
他好像还是没办法接受,哥哥已经不在了,这件事实。
哥哥是他在世界上最爱的家人了,每一年春天,哥哥都会不顾妈妈的反对,去外面摘最好看的野花给他。
每一年夏天,哥哥都会拉着他一起上山,和他一起摘荔枝给张远惟吃。
每一年每一年……
哥哥说,弟弟喜欢的人,那一定是很好很好的,所以哥哥也要对那个人好。
平时什麽都不懂的哥哥,总会在他被张远惟拒绝後,拍拍他的肩,从兜里掏出很多很多甜甜的荔枝出来。
可是哥哥已经不在了。
春天的野花还在,夏天的荔枝也还在,可是哥哥已经不在了。
郁哉沉默地看着窗外,窗外一片白茫茫。
他记得,哥哥很想看雪的。
现在下雪了,可是哥哥已经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