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辛苦了,”林如海道,“且回去歇息,我看过后自会唤你。”
“是!”柳湘莲退后数步,恭敬退出。
林黛玉行至父亲身边,笑道:“上月我便想问了:柳指
挥年少有功,不畏生死于寒冬之中勇夺北江城,为何爹爹对他总是比对旁人冷淡?爹爹一向爱才,难道是他有何失当之处?”
林如海……沉默片时,笑道:“我何曾对他冷淡?不过是看他年轻有功,怕他气盛得意,误了自己,所以严厉些。”
林黛玉却觉得父亲的解释并非实话。
虽然并不明显,但她从未见过父亲对其余下属区别对待,父亲又不说真话,令她心中着实好奇。
把信交还父亲,她在一旁松木椅子上坐下,思索一时,又回想柳指挥方才进来时的情态、动作……
她低头看自己手中的信。
“太太?”
林黛玉回忆从前:“柳指挥……啊!我想起来了!”
林如海闭口不言。
林黛玉忙看父亲:“五年前——我十岁那年,我们和太太去秦家赴宴,邹淑人请的戏班子里有一位唱小旦的,正是姓柳。后来太太请沈夫人和刘夫人来家,也请了他来唱,谁知他祖上和刘夫人娘家是世交,便得了刘夫人的举荐信,正投了平东军中——”
当年她还小,看柳指挥时离得又远,他也才十几岁,和如今相比,容貌虽未曾大改,周身气度和行动姿态却全然不同了,所以她到今日想起太太,才想起来他是何人!
她向父亲确认:“那一位,想必就是如今的柳指挥?”
林如海不好否认,只得说:“正是他。”
林黛玉看着父亲。
林如海叹出一声,默默伸手
挡住自己的脸。
这下,林黛玉心中最后一丝不确定也消失了。
她张口,说话难免有些磕绊:“爹爹是……爹爹是——”
堂中还有几个近身服侍的人,林黛玉便来至父亲身侧,低声问:“爹爹……难道是,在吃柳指挥的醋……吗?”
林如海一声不吭,装没听见。
林黛玉便想笑,也忍不住笑了:“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太太与他不过两面之缘,这些年过去了,还或许连他姓甚名谁模样如何都忘了!”
林如海只顾低头看条陈。
林黛玉小声笑了一会,又说:“何况柳指挥虽是青年英才,与爹爹又不能相较——”
林如海:“还不住口?这也是你好议论的?”
可他的语气着实不甚严厉。
林黛玉听了,不但一点不怕,还顺着“爹爹前面都装听不见,只对这句有反应”往下想,想到:“只有一样柳指挥比爹爹……那就是……”
犹豫一瞬,她说出口:“比爹爹,年轻?”
林如海抬起头,看女儿。
“时辰差不多了,”他面色未改,平静道,“你回去用饭,还是在这用?”
“自然是在这一起用!”林黛玉笑道。
她命人摆饭,却见爹爹又要先看完条陈再吃饭,那时饭就冷了,又吃不多少,心中一转,便想出一计,笑道:“爹爹既知柳指挥年轻,怎么不知妥善保养?爹爹本便与太太相差许多年华,再如此下去,待得胜回家,就不怕……真和太太是两
辈的人了?”
林如海……放下了条陈。
他说:“先用饭吧。”
这日的晚饭,林如海比前一日多用了一倍的量。
……
松原的回信在三月初到。
这次林如海的信竟和黛玉的差不多厚,都有半寸。江洛没忍住好奇,先拆了林如海的看。
他的正经信还是不多,只有四页。余下半寸厚,都是黛玉在边关数月,亲历战争亲处战局,做出的诗赋。
江洛又把林如海的正经信放在一边,先看黛玉的十首诗、十首词和十篇赋。
读这三十篇诗赋,她只用了一个时辰。
但再回看品味数次,却从午饭后直到华灯初上,当用晚饭,她才不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