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师大略环顾一周,办公室里的确只有她一个人,难不成校长临时上厕所去了?可刚刚那声“请进——”是谁说的?
她想着用手机给校长打个电话试试,外面校园已经有了一两声来得早的孩子的笑语,可千万别跳槽不顺反而闹得人尽皆知啊。
刘老师这麽想着,走到了校长室的陈列柜旁边,那里放着很多座奖杯,都是学校教学和体育方面的重大荣誉。还有几块奖牌,好像是校长个人的。这块是个人技能竞赛,那块是急救训练比赛,哦,当年他还是个普通老师呢,就和她一样……
正中间的一块马拉松奖牌忽然吸引了刘老师的注意力,那块奖牌是玫瑰金的颜色,粉亮粉亮的,大面积平滑打磨,如同一枚淡玫瑰色的镜月,最下面镌刻着羚羊的图案丶比赛年份和公益组织的小logo。
原来是救助濒危羚羊公益的马拉松比赛。
刘老师好奇地看过去,玫瑰金奖牌倒映出她的脸,轮廓有些畸变,但五官很清晰,眼睛大大黑黑的像小狗的眼睛。
哦,还映出了她背後的办公桌和茶几,一切都被浓缩在这块粉金鱼眼般的奖牌里。天花板好像垂下一条阴影,应该是奖杯打磨的角度偏差?或者那条粗大的阴影能和羚羊图案接上,就像一支夸张化丶漫画化的神气大角?
还挺有设计感的嘛……
等等,她後面是什麽?
刘老师突然发现奖牌里,自己肩膀上扛了两个脑袋,她费解地眨眨眼。一个是正脸的她自己,另一个是黑黑的侧後脑勺,好像是从她颈椎後末端长出来的,就像一朵并蒂的两头花……
然後那个黑色脑壳转动了,刘老师能感觉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轻擦过脖子皮肤,然後更加冰凉的东西触碰到自己,冷的软的,带着些咝咝的可能是错觉的阴森气流,让人寒毛直竖。
黑色脑壳的脸部也被奖牌映出来,校长的朦胧的脸出现在她的脑袋後面,架在她的後脖根上。
那张脸的眼睛半睁不睁,鼻梁好像矮了些,嘴巴半闭不闭,嘴角微微翘起,露出里面不太整齐的牙齿,似笑似诉。但显然已经死了。
她才反应过来,还有一点很特别,校长的脸是倒过来的。下巴在上面,额头在下面。
哦,那麽说得通了。校长的嘴角不是向上带笑的,事实上应该是向下的,如同一个哭脸。
最後面的校长室窗户开着,冬季晨风从外面灌进来,打透了刘老师的牛仔裤和保暖裤,让她感觉整个人浸在凉水里。她这才颤巍巍转过身,避开校长的头,退了两步,向上仰望过去,几乎跌倒在地。
校长是被倒着吊死的。
那幻化在奖牌中的羚羊大角,其实不是角,是校长倒悬于天花板的尸体。
“这麽说你们可能不太理解。”刘老师说到这里反而不再慌乱了,搓了搓脸,说道:“他的脚被悬挂在天花板上,那个位置。”
顺着刘老师所指的位置,衆人看见天花板有个铁鈎,很结实的样子,刘老师解释道:“这栋楼最开始不是小学教学楼,而是一家机关的办公楼。这间最开始不是校长室,是机关内部的健身器材室。那个鈎子我猜是……”
“挂拳击沙袋用的。”涂蓝埙补充道。
校长双脚被倒悬于天花板,这种不可思议的姿势是怎麽被缢死的呢?
“警官,你们见过一种绑鱼用的古老技艺吗?好像叫弓鱼术……”刘老师说道:“就是将绳子分别穿过鱼鳃和鱼嘴,并与鱼尾绑得尽可能紧密,让鱼头鱼身形似满弓般绷紧弯曲……”
而校长的死态,恰如所谓的弓鱼术。
双脚被缚于天花板铁鈎,脚上延伸出第二根次绳,次绳穿过主绳的活圈套,越过身体缠住校长的脖颈。而且次绳绷直了也比成年人的体长短。
也就是说,如果校长不在空中保持出水活鱼般的弓形,他的脖颈就会受力,很快会被活活勒死。
谁也不知校长在办公室里挣扎了多久,他很擅长体育运动,或许活得比普通人稍长一点,绝望也更多。
而最终,校长还是弯死成奖牌里的“羚羊角”。他脸上定格的是用力的丶昏抑的表情。
“你们校长平时是个怎样的人?他为什麽不放你走呢?”涂蓝埙理解学校对优秀教师的珍惜,但这种事一般都是好聚好散的,“你签了服务年限协议?”
“协议早就过期了。”刘老师叹了口气,“我们校长不是个烂人,他带领学校锐意进取,热爱公益和体育,对学生和老师都还行。但他一遇到事就是个非常非常讨厌的人。他不做下三滥的事情,只是对学校和他个人的利益非常偏执。如果我没摆平他就跳槽离开——说真的相邻省份的教育系统都稍微互相认识——他绝对会用合规但低贱的手段来挤压我的生存空间。他认为这是一种道德正义。”
李傲挑了下眉,“那除了你,还有没有别人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