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梁结构监测,现在德维尔教授做得很少了,你可以看看其他两个;还有王理恒教授,他应该从东大回了港市的大学,可以加申一所。”
女生对着手机看了看,哦哦了几声,“不好意思老师,我查到的信息可能还没更新。”
“没事,是他写错了。”
女生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他是谁?这手机里发邮件的和眼前站着的,不都是周老师麽?
但她还是立正听劝,没有敢多说什麽。
周唯实接过推荐表,拿出老师的样子,又笑着问,“怎麽想到要去德国?”
女生连忙回答说,她从小就有去德国读书的梦想,她对桥梁和结构力学很着迷,她很喜欢德国那种对细节几乎严苛到偏执的工程文化。
周唯实擡头看着窗外的蔷薇花树,花蕊鹅黄,粉绿摇曳。他伸手接了一会儿落花,娇嫩的花瓣落在他手心,又被风吹走飘向远处。
哦,原来支撑她的是梦想。
如同不懂得血脉亲情一样,其实周唯实也一直视“梦想”为幸福儿童才能读的故事书。
他会在贩售机前扫过新出口味的咖啡,然後依旧买几年如一日的经典口味,他也不会开车,不喜欢去远处游玩。
周唯实最大的爱好是在无课无事的周末,坐上学校门口的37路公交车,随意那一路下车,再随意踏上另外一路,如此反复,看遍这座城市的风景直到公车停运。
但他腺体不好,每个月只能这样放纵一天。
他曾经以为更高的学历能带来更高的地位,带来更广阔的天地,但越往上读,路是越走越窄的。
周唯实小时候还会想着宇宙,生物,海洋,矿山,军事,人类发展。如今他能想到的只有他接的课题和项目,想有限元分析模态分析时程分析静力分析,挠度跨度荷载组合,他论文的那一部分。
别人每次见他,都会下意识加一句,年轻有为啊,他只会笑笑再摇头。
其实他们才是什麽都不懂的一群人。
因为那一点儿比针尖还差得远的发现,而成为少年们的老师,所谓科学,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无数次失败凑来的质变,仔细说来也不算全无意义。
历史研究过去,科技代表未来。无数人为自己的生活努力的同时,也将人类这一物种的痕迹留存于数据之上。
等到某一天末日来临登上诺亚方舟,他的研究也会被传入浩瀚如海的数据库,成为下一次文明的起始。
若以“梦想”来统称,虽然周唯实因为特殊的原因,无法娶妻生子过正常的平凡生活——但他也确实为人类这个种族的延续而尽过力了。
这是他漫长人生中唯一的安慰。
他填完表,交回给学生。
在女生有点羞涩的感谢里,周唯实说,“老师祝你梦想成真。”
周唯实真是没时间觉得寂寞了,Alpha不止给他安排了这一个任务,把女生送走後,学生一个接一个来,还有什麽行政部门的事,系里的事,在邮箱里都标了小红旗,让他看一眼就明白,按照紧急程度处理。
一个下午过去,他终于把积压的工作解决完,周唯实揉了揉肩膀,从中控室出来,想去食堂吃个晚饭,就往大门走。
刚走出去两步,哪里突然响起“咔嚓”一声。
周唯实敏锐地擡头。
这种大型实验台最怕的就是高空坠物,一旦钢缆老化或夹具松动,几吨重的配重说掉就掉,根本不给人留反应时间。周唯实看着头顶交错纵横的轨道线,安全扣和螺栓每月都有人检查,应该不会……一阵风吹过,一道钢索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周唯实心道不妙,马上掉头跑回主控室,主控的按键旋钮全部完好,没有任何偏移。
周唯实又仔细观察了那根钢索,他试着动了一下那条轨道上的吊机,前後左右,一切如常,没有任何问题。
之前生病的时候,周唯实也常常觉得天旋地转,耳边有人窃窃私语,看什麽都是波浪线,毛巾上的花纹还像海藻般蠕动。
一时间,周唯实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眼花。
然而还没等他出中控室的门,就听到一阵沉重的金属摩擦声,粗粝尖锐,如同变速的音频。
周唯实猛得转身,眼睁睁看着用来吊装配重的夹具脱落,受力点崩断,他刚刚移动过的荷载如同熟透的果实,被地心引力牵引着重重砸在地面,化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
周唯实被震得一晃,马上护住头蹲下。
这还只是前奏,下一秒,中控室的按钮突然全部变红,实验室顶上十几吨荷载齐齐落下,把那条幼龙骨架砸得粉碎,整个机库都在晃动仿佛一场末日,周唯实耳边炸响不停,震得他瘫倒在地。
碎块在冲击波里漫天飞扬,噼里啪啦砸在中控室的玻璃上——
倒塌结束,他刚刚走过的地方已经被砸得粉碎,露出一根根基建钢筋。
整个实验室已成一片废墟,只剩几缕夕阳照出飞灰。
这时手机震动,一个虚拟号码。
【周老师,还喜欢这份礼物吗。】
世界寂静得可怕。
【作者有话说】
昨天上了一次播报好多人来哈哈,真不错,不过这是我第一次写文,就是无脑狗血图个爽的,不要太带脑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