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先休整。”天刑拍拍他的胳膊,目光已落在他身侧的时妄身上。
时妄面容苍白,体侧衣袍隐隐带着血痕,肩背之上更是血肉模糊。
天刑眉头微蹙:“怎麽弄成这样?”
宁鸢解释:“半路出了些意外,他替我挡了几下。”
天刑闻言,眼底多了敬佩之意,瞧向时妄又带着几分好奇:“原来是你的道侣?倒是用情至深。既如此,我先让人替他安排住处,好生养伤。”
随即,天刑亲自设宴款待,两排宫灯沿着回廊通明,莹白玉桌之上佳肴美酒琳琅满目。
天刑与宁鸢共席而坐,席间推杯换盏,气氛融洽。
天刑抿了口酒,笑着朝宁鸢眨眨眼:“说真的,我一直以为你这种洒脱不羁的人,无心情爱,怎麽突然找了个道侣,给自己套犁拴缰?”
宁鸢正端起酒盏喝了口,咳嗽几声:“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如今得自己收拾烂摊子。等此间事了,也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他话音平静,却在安静的堂中听来格外清晰。时妄原本正低头用膳,闻言擡起头来,看向宁鸢。
他唇微动,却终究没说什麽。
天刑见状,目光在两人之间掠过,似有所悟,只是笑而不语。
他轻轻击掌招来侍从,吩咐为时妄备下药汤,请他去静室休息。转头又望向宁鸢,神色虽然玩笑,却不乏关切:“这次你来,有要事相谈,咱们不妨先吃好喝好,养足精神,再慢慢谋划。”
宁鸢微微点头,心绪却不在酒席之上,想起未央城外潜伏的风雨,不禁暗自担忧。时妄默默坐在一旁,低垂着眸,也似在思索什麽。
回到城主特意安排的房间,房门刚阖上,时妄便在床榻上一屁股坐下,垂着眼帘,眉头微皱。
宁鸢觉得,此人脸上写满了两个大字——委屈。
时妄怎麽回事?一反平日里那冷峻模样,方才还轻描淡写地压着伤势,现下却像彻底卸下了面具,似乎连从前根本就不曾有的小任性,都在此刻冒了出来。
时妄哼哼唧唧地开口:“我饿了,想吃点心。”
宁鸢本来正低头帮他摆弄伤药的瓶瓶罐罐,连看也不看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你没手吗?”
时妄立刻接上话茬,一脸理所当然:“樟木须抽到了,举不起手。”那神情既可怜又无辜。
宁鸢看向他,被这话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正在琢磨要怎麽毒舌回怼,城主派来的丫鬟便适时敲门,轻声问候:“公子们在吗?小的们来服侍时公子上药。”
“不用,他有我呢。”宁鸢立马回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
时妄笑吟吟地望着他的脸:“不用,我道侣不喜欢其他人靠近我。”
门外似乎传来丫鬟们的轻笑:“小的们知道了,不打扰两位休息,小的们告退。”
“什麽叫,我道侣不喜欢其他人靠近我?”宁鸢差点没被这话雷得外焦里嫩。
“难道不是麽?还是,你喜欢让她们帮我上药?那不如我把她们再叫回来?”
时妄受了伤,彻底变成了个胡搅蛮缠的撒娇的小孩儿,宁鸢拿他一点辙没有。
“我想吃点心。”
宁鸢:“。。。。。。”
可他到底还是叹了口气,压下满腔的无奈,走到桌边,拿起那盘精致的西域甜点,端到时妄面前,干脆利落地撂下一句:“张嘴。”
时妄目光微微一闪,脸上还带着丝笑意,接着竟真的像个听话的孩子那般张口。
宁鸢随手拈起一块果仁蜜饼,颇为粗暴地塞了过去——时妄倒也不恼,一口咬住,细细嚼着,眼角眉梢都透着难以掩饰的满足。
“唔,”他擡眸望着宁鸢,神情里忽然多了几分趣味,“喂得太快了……下一块慢点。”
那语气似撒娇,又似命令,听得宁鸢额角一跳,险些没稳住手里碟子。原本想怼回去两句,可对上时妄那副可怜兮兮的神情,竟下意识地顺从了。
再怎麽说,时妄也是为了护他而受伤的,他总不能狼心狗肺。
宁鸢深吸口气,手指略带克制地从盘里捏起另一块点心,稍稍放慢动作送到时妄唇边。时妄就那麽含着浅笑,神色平静地等着,仿佛他的举动再自然不过。
四目相对的瞬间,宁鸢忍不住想:这还是平日那冷峻强势丶一言不合就拔剑的时妄吗?看起来倒像是个闹小别扭的孩子……
居于高台的时妄仙君,原来也是这麽怕疼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