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力恢复……”司辰欢意识到这话中的意思,瞳孔渐渐放大,猛地看向云栖鹤,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看着有些呆。
云栖鹤在他的注视下,朝他伸出了手。
那手心苍白,纹路深而清晰,拇指与食指间的地纹长而曲折,似乎早就预示出主人曲折的一生。
此刻,一团氤氲灵光自那手心中升腾丶缠绕,不断变幻间,化做了一只线条简单却颇有意趣的小酒杯形状。
云栖鹤语气寻常,第三次同他说:“灵力,已经恢复了。”
从此,便可以光明正大护你周全了。
司辰欢看看他,又看了看他手心浮现的酒杯。
原本内心纷乱嘈杂的想法尽数褪去,俱归于眼前这一点淡淡的灵光,映在他黑亮的眸中。
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云栖鹤察觉出些不寻常,正想开口。
滴答一声。
微凉的水珠穿过灵力幻出的“酒杯”,砸在他未收回的手心中。
云栖鹤的手指下意识一颤。
意识到司酒哭了,活了两辈子的人竟生出些无措。
“我丶我没事……”,还不待他有动作,司辰欢自己开口了,语气带着点鼻音,尾音却是上扬的。
“只是有些太高兴了。”
他说着擡起头,有些狼狈地抹去涌上的泪珠,一双眼泛着红,却因为莹莹泪珠的点缀漂亮得惊人,像盛满葡萄酒的夜光杯。
虽然早就怀疑竹马恢复了修为,但当云栖鹤真的对他展示出灵力时,司辰欢那一瞬的激动和欣喜,还是冲垮了眼眶的防线。
他想起了那场大火。
那场燃烧在他和云唳十八岁的大火,自丰都生起狼烟,吞噬了云琅仙君,倾覆了玄阴门,夺走无数性命。
从此,那如白鹤孤傲的少年自云端坠落,变成废人被践踏在尘埃里。
司辰欢明明说着“高兴”,眼泪却怎麽也擦不完。
他怎麽可能不了解云栖鹤?
自被仙门像囚禁犯人一般丢到鸿蒙书院时,无数个深夜的淋漓痛苦丶一次一次尝试却求而不得的绝望,都是他亲眼看着云栖鹤熬过。
天之骄子被打碎了自尊,碾在无尽尘埃里。蒙尘的明珠,几近碎裂。
虽然从半年前开始,不知为何云栖鹤对恢复经脉一事看淡许多,但那些不堪回首的岁月,司辰欢稍稍一想,便心疼得眼泪掉了线。
“别哭了”。
云栖鹤轻轻叹了口气。
上前将人揽进了怀里。
他肩膀的白衣很快被泪泅湿,晕出一片水迹,云栖鹤却毫不在意,只是垂下的眼中涌出无限的心疼。
司辰欢只哭了一会儿,便不好意思地推开他,自己抹去最後一滴水迹,顶着发红的眼睛嘴硬道:“我这叫丶叫喜极而泣。”
云栖鹤看着他,神态极为认真温柔,轻轻“嗯”了一声。
这反应,倒让司辰欢莫名有些耳热了。
他低下头,假装整理衣摆躲开云栖鹤的注视,只是整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如果你要离开,我跟你一起。”
司辰欢像是擡起头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加重了些,“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没有血缘挂牵,你若要离开鸿蒙书院去复仇,我陪你一起。”
云栖鹤没想到他第一反应会是提出这件事,喉头忽地一紧。
这无比相似的一幕,让他不可遏制回想起了前世。
……
“玄阴禁术,操纵亡魂,同鬼气为伍,你怎麽能修行?!”
“我有什麽办法,我经脉尽废,已经同灵力无缘了!”上一世的云唳,眼角眉梢俱是对世间的暴戾,他甩开司酒的手腕,口不择言道,“你是仙门弟子,莫非要上报仙盟抓我不成?”
司酒听了此言,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看向他。
云唳已然後悔,然而愚蠢又被仇恨蒙蔽的自己,却忍住了上前的脚步,只是冷漠地转身,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与你无关,你自做你那不染霜雪的仙门弟子,同我这……鬼修邪魔,不要再有纠缠了。”
二十岁的云唳,从眼眶中逼退了即将涌出的热意,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走向他注定尸山血海的未来。
有人从身後拉住了他。
“我跟你走”,司酒的声音急促又坚定,像是怕他丢下他一般,攥住他衣角的指节用力得泛了白,“反正我也是孤家寡人,没有血缘挂牵,不如跟你一起去把血债讨回来……”
无比熟悉的话,仿佛是发生在昨天。
那之後,他干了什麽……
云栖鹤的心脏抽痛起来,垂落的手紧握成拳。
他当时怎麽能,怎麽能说“……正邪不两立,你我,再无瓜葛。”
前世的云唳将二十岁的司酒独自留在了开满桃花的昭山之巅。
从此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直到最後司酒为他挡剑而死,他们再也回不到少年的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