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皖端着茶盘翩然而至,食指不轻不重在他额上一弹。许易歌“嗷”地一声弹起,正对上许忆言掩唇偷笑的眉眼。
东方礼馀光扫过窗边。
韶容懒洋洋倚在书架旁,唇间叼着半块枣泥糕,书卷摊在膝头。
“阿容。”东方礼凑近,“你解得如何?”
伸手去抽他怀中书册时,却见那本《论语》里竟夹着本《西厢记》!
“你——”
东方礼刚要出声,便被一只带着枣香的手捂住嘴。韶容倾身逼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畔。
“殿下……”少年嗓音里浸着蜜糖般的笑意,“我陪您解诗可好?”
东方礼怔怔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凤眸。
韶容解的诗,究竟比他高明在何处?
鬼使神差地,他点了点头。
东方篆搁笔时,正瞥见这样一幕。
两位少年并肩倚在书架旁,韶容懒散地一手支颐,一手随意地搭在东方礼执笔的手背上。阳光透过窗棂,在他们衣袍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满城春色宫墙柳……”韶容忽然按住东方礼欲落笔的手腕,“不是这般解法。”
他指尖带着枣泥糕的甜香,在宣纸上轻轻一点:“宫墙柳看似写景,实则是……”
话音戛然而止。
韶容倏地收手,因着东方篆探究的目光,以及……
掌心下,东方礼突然加快的脉搏。
东方礼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薄红,连带着脖颈都泛起淡淡的粉色。他低垂着眼睫,目光落在宣纸上那抹被墨迹晕染的“柳”字上,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那……该如何解?”他的声音比平日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
韶容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他忽地倾身向前,唇瓣几乎擦过东方礼的耳垂。温热的吐息裹挟着枣香,一字一句道:
“宫墙深锁的……可不只是春色……”
“太傅到——”
许易歌拖长的尾音骤然打破旖旎。衆人慌忙正襟危坐。
韶容若无其事地直起身,指尖在《钗头凤》的“错丶错丶错”三字上轻轻一划:“陆放翁这叠字用得妙极,看似悔不当初,实则是写尽求不得。”
东方礼刚替韶容藏好话本,房门便被推开。
“解到何处了?”太傅目光如炬,在衆人脸上一一扫过。
许易歌的宣纸被墨团污了大半,东方皖和许忆言的簪花小楷堪堪写就半阕,韶容指间连支笔都不曾执,唯有东方篆案前工工整整摆着誊写好的解词。
“阿礼。”太傅忽然点名,“你的呢?”
东方礼垂首奉上宣纸,纸上的墨迹深浅不一。前半篇是工整的楷书,後半篇却多了几分恣意的笔锋。太傅只扫了一眼,便知那飘逸的字迹出自谁手。
“哼。”
宣纸被猛地抽走,背在了太傅身後。
“把你方才所思所想,一一道来。”
东方礼擡眸,正对上韶容含着笑意的眼。他深吸一口气,广袖下的手指微微蜷起。
“陆放翁此词……”清朗的声音在堂内响起,“看似写春色宫墙,实则道尽……”
“道尽……”东方礼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不自觉地扫过韶容含笑的眉眼,“道尽物是人非之叹。”
“哦?”箫太傅眉头一挑,“继续。”
东方礼定了定神,继续道:“‘红酥手’写昔日恩爱,‘黄縢酒’记旧时欢愉,而今‘满城春色’依旧,却已是‘宫墙柳’,写的是可望而不可即。”
“这‘错丶错丶错’三叠,既是悔不当初,更是……”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更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念。”
韶容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东方礼竟能解出这一层深意。
箫太傅沉吟片刻,忽然将目光转向韶容:“容儿,你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