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铮单刀直入,“郭大娘是京城人士吧?”
郭大娘也不否认,只说道,“我确实是京城逃难到此处的,周至于旁的,我无可奉告。”
她在徐闻铮对面坐下,语气笃定,“你和清枝也是京城来的。”
“从你们第一次来这里瞧房子,我就听出来了,这京城口音,是藏不住的。”
郭大娘不光瞧出他们是京城来的,也瞧得出,他和清枝不是兄妹。
这少年当初虽病怏怏的,可那通身的气度,寻常人家是养不出来。清枝就更明显了,干活那利索劲儿,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调出来的丫鬟。
徐闻铮也不多问,只说道,“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郭大娘不语,等着下文。
“你帮我照看好清枝,无论用什麽办法,务必让她留在此处,哪里都不要去。”
郭大娘笑,“这我如何保证?腿脚长在她身上,她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徐闻铮擡眼,眼神肯定,“你定可以办到。”
郭大娘问道,“为何你不自己告诉她,若你说出这番话,清枝一定会听你的。”
徐闻铮摇头,语气坚定, “她一定会悄悄跟来。”
跟着他又是望不见头的颠沛流离,还随时可能丧命,他绝不能让清枝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就算清枝听他的话,乖乖留下,那傻丫头定会日日守着城门等他。可战场刀剑无眼,他此番离去,可能是一去不回……
想到这儿,徐闻铮不敢再细想下去,他说道,“作为报答,我替你报仇。”
郭大娘手指一颤,她猛地擡头,浑浊的眼珠里迸出刀锋似的亮光,一闪而过。
徐闻铮早就瞧出,郭大娘在准备找山匪报仇,但是这帮山匪有本地的官员护着,因此她还未寻到合适的时机。
他从第一日进郭大娘的屋子时,便留意到郭大娘的家中,有硝石和硫磺的气味,那是制作火药必不可少的材料。
那时他便明白,郭大娘因为这才不与外人来往,听见清枝和徐闻铮是京城口音,更是避之不及,每次见着都故意做一副咒骂的姿态。
郭大娘的脸色阴沉了几分,语气有些怀疑,“就凭你一人?”
徐闻铮也不多作解释,起身时说道,“明日一早,我便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结果。”
话音刚落,徐闻铮已转身,缓缓踏入浓浓的夜色之中。
郭大娘望着徐闻铮远去的背影,心里更是笃定,这人绝非寻常的富家子弟。
天刚蒙蒙亮,郭大娘便下了床,她麻利地披上外衣,这几年来她还是头一回进城。虽说不太信那小子真能成事,可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着。
刚进城门,就听见满街都在议论,说是昨夜大庾岭烧红了半边天,盘踞多年的山匪窝让人端了个干净。
最骇人的是那山匪头子,被人剐了千百刀,血淋淋地捆在一棵老树上,待天亮被人发现时才断了最後一口气。
“可算老天开眼!”
卖豆腐的老汉拍手称快,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深了几分,“那群天杀的,这些年可没少下山祸害人!去年老张家的闺女出嫁,硬是在半道被他们掳了去。”
旁边卖陶罐的妇人接了话头,继续说道,“可不是,後来那姑娘在崖缝里找着时……哎,造孽哟!”
卖早点的摊主也凑了上来,“何止啊,我刚还听说,王知州昨儿夜里,突然得了急症,暴毙了。”
“这急症来的及时。”老汉呵呵一笑,,“谁不知道他跟山匪勾搭着分赃……”
郭大娘木着脸从议论纷纷的人群中穿过,她表面平静,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
她筹谋了这麽多年,仇竟这样报了。
郭大娘原是京城内一官宦家的婢女,只因替另一个婢女说了句公道话,就被官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记恨上了,当时并未发难,转头找了官家小姐撑腰,给了她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将她发卖给了人牙子。
那人牙子见她模样还算周正,转手又将她塞进了花楼。
花楼游船那夜,她咬牙跳进冰冷的湖水里,拼死游到岸边。一路要饭逃到韶州城外,饿得昏死在路边,是孩他爹把她背回了家。
那时她蓬头垢面像个乞丐,可那憨厚的猎户丝毫不嫌弃,日日熬粥喂她,才将她从阎王面前拉了回来。
後来两人悄悄拜了天地,还生了两个儿子。
谁知那年他进山打猎,就再没回来。
後来从别人嘴里听说,他猎着了稀罕的云豹,下山时被山匪撞见。那憨子死活不肯交出猎物,就被捆在山里的老树上,活活让野兽撕咬而死。
等她寻去时,只见树下散着几块骨头,连个全尸都没凑齐。记得他出门前还憨笑着念叨,若是运气好猎了云豹,定要剥了皮,给她做件暖和的袄子,省得她冬日里总生冻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