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貌美如花
他是第一次这麽仔细地看他的脸,他的五官和陆云臻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多了一些青春年少的野性和未脱的稚气。
陆云臻当年在街头流浪打架时也许就是这副模样吧。
陆灼的呼吸逐渐变得沉稳,高烧退去,他睡着了。
沈清明回去自己房间时看了一下手机,没有接到陆云臻的回拨电话,那张照片的事情他始终也没有解释。
这几日,他都要靠着安眠药才能睡着,一入睡便又见到那天在孤儿院看到的幻象,梦到自己和一群孩子在大火中挣扎哀嚎,梦到自己被烧得一片焦黑,皮肤和血肉一寸寸从身上脱落,痛不欲生。
在陆云臻给他一个干净清白的答案之前,他无法再和他交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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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臻看到了沈清明的来电,他心有愧,觉得无颜面对他,便没有接听电话。
他後来吃了更多的药,也想不起之後的事情了,想不起火灾是怎麽引起的,他这个投资人又是怎麽全身而退的?
他知道自己烂透了,但即使是无可救药的烂人,他的故事和经历也得有始有终,他讨厌被欺瞒和遮掩,他讨厌一点一滴地去拼凑答案,他急于立刻知道全部的答案,所以他便去问石岐山。
石岐山给他找了一位催眠师,让他在催眠中找回自己所有的记忆。
他看着催眠师手中的表,很快就进入梦里。
梦里,他又回到了圣心孤儿院,他是那所孤儿院“仁慈”的投资者,也是冷酷残忍的施虐者。孤儿院里不断爆发出虐待儿童,器官贩卖,情色交易等绯闻,他动用各方关系,压下国内媒体的报道,但是国外记者仍闻风潜入孤儿院里,假扮成护工,偷拍集齐各种罪证。
陆云臻抓到了他,命人将他活活打死,截住了他寄去国外的照片,销毁了证据。那记者在临死前说假如自己死去,会有自己的同行代替自己来挖掘罪证。
同时国内的媒体也越来越压制不住,孤儿院的事情一旦爆发,陆云臻和所有幕後参与者将面临严重的法律制裁。所以他丧心病狂地准备将孤儿院烧了,销毁所有罪证,
他让孤儿院的老师把那些孩子带到冷库里关起来,随後烧起一把惊天大火。所有无辜的孩童和深藏在孤儿院里的罪恶都在那场火中化为灰烬。
作为市长的石岐山开了记者发布会,说火灾是由于电焊工人修电路,不慎引燃窗帘导致的,他为此引咎辞职,院长付淮的职务也被罢免,而身为始作俑者的投资人陆云臻从这场火灾里干干净净地抽身出来。
此後他又做了两年慈善公益,用虚僞的爱心祭奠那些死去的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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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云臻从催眠中醒来,腹中翻江倒海地恶心,他恶心自己,要将那颗肮脏丑陋的灵魂都呕吐出来。
石岐山坐在他身边,露出父亲一样慈爱的目光,“我当初不告诉你这些事情,就是担心你会自责。当时火烧孤儿院也是无奈之举,否则你自身难保。每个人都会有利益熏心的时候,孤儿院涉及人员那麽多,悲剧的发生也不全是你一人之力。好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人都要往前看。”
“事情怎麽可能过得去……”他心里过不去这场噩梦了。
“就算有罪,你後面做了很多慈善,也当是赎清了。”石岐山安慰他。
陆云臻看着石岐山那张虚僞的脸,觉得他这张脸也同样长在了自己脸上。
他是他的心腹,他的刽子手,他手中的屠刀,他比他更阴险狠毒,更禽兽不如。
“怎麽可能赎得清?!我就是个畜牲!”
他浑身都在发抖,摊开自己的手掌,觉得上面仍沾满血迹,血腥味一直钻入他的鼻腔,他怎麽呕都呕不出这颗肮脏的灵魂。他便又胡乱地去挠自己的胸口,扯烂了自己的衣服,要将这张人皮都扯烂,将那颗肮脏的心脏掏出来碾碎踩烂。
“你现在需要好好睡一觉,云臻。”
石岐山让手下强行给陆云臻注射了一剂镇定剂,他才慢慢地安静来下来,慢慢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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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後,温凉下班开车路过酒吧门口,那一段路堵车,车内闷热,他摇下车窗透气,看到酒吧门口几个社会青年正在揍另一个少年,他从他们的拳脚缝隙里看到那个挨揍的少年的脸,竟然是陆灼。
他赶紧下车阻止那几个青年,把陆灼救上车。
陆灼喝得烂醉,脸上身上都是伤,上了温凉的车子就狂吐。温凉只当是纨绔少爷酒吧闹事被揍了。
他说,“陆少爷,我送你回家?”
“不要!我不要回去……我要去见沈玉……我要见他!”
他这几日都没去学校,每天独自一人在外面花天酒地,把自己灌个烂醉,如此才会遗忘沈玉已死之事,不用清醒地忍受着痛苦。
“沈玉不在国内,陆少爷。”
“我们说他死了……我不信……沈玉一定还活着,我要去见他。”
温凉从後视镜里看他,哭得像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小孩,眼泪和血糊了一脸。
想来应该是陆云臻告诉了他假象,他才会这麽痛苦地自我放纵,借酒精麻痹自己。
温凉没有告诉他真相,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是把他送回了家里,交给他家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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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後,温凉去找了沈玉,告诉了他陆灼的状况。
沈玉“死亡”得那麽匆忙,连一封遗属都没留给他。
他心里愧疚,但同时也被他的真心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