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陈上忆猛地砸碎药柜,“用至亲性命换来的解药,我宁可经脉尽断!”
陈上忆将十年来隔阂一并吼出,“为何,为何总是这般?平日冷若冰霜,危时又以命相护?既早已抛下我,又偏要让我永生负疚!陈上华!你好生狠毒。。。”
他眼含热泪,字字泣血道:“我恨你。。。你根本不配活着。。。这般兄长。。。我不要也罢!”
木门被重重摔上,陈上华擦去掌心血迹,忽然想起十年前幼弟抱着木剑,信誓旦旦说要成为天下第一剑客的模样。
“是啊。。。我不配。”他露出解脱般的笑。
可若重来千万次,
我仍会选择剜骨为你续命。
檐外风雪骤急,吹散了陈上华最後的呢喃道:“恨着我也好。。。至少你活着。。。”
雪霁月明,玄门後山的断墙下,两道孤影不期而遇。
“是你。”陈上忆哑声道。
墙角处,柳青正仰头痛饮,月光照在她伤痕累累的手臂上,酒坛见底时,她才眯起醉眼道:“啊。。。是小上忆。”
陈上忆猛地别过哭红的双眸,问道:“你在这里。。。干嘛。。。”
柳青未答反问,“你呢?”
“拜你所赐,”陈上忆声音发颤,“我没有兄长了。”
柳青蹙眉,却递来米桂花酒道:“敢不敢尝?独饮实在孤独。”
少年犹豫再三,终是夺过酒坛猛灌一口,生平初尝的酒液呛得他眼眶通红。
“来比试如何?”柳青忽然笑道,“谁先醉得画不出四脚王八,谁就先坦白心事。”
陈上忆双颊已然酡红,可服输之词他唯独在这人面前不愿说出口,仍倔强道:
“怕你不成?”
三巡过後,少年终是败下阵来。
他攥着空酒坛,声音支离破碎道:“都怪你。。。那年非要游什麽鹤鸣山。。。山贼的刀明明该砍在我身上。。。”
柳青的醉意忽然醒了三分,“喔?”
“我知道是我赌气不寻兄长。。。”陈上忆的哭声在夜色中愈发清晰,“可他为何就不来寻我了?这世上。。。我只有他了啊。。。”
柳青坐直身子,指尖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道:“傻孩子,上华兄怎会不要你?”
陈上忆撇开她的手,嘟囔道:“你还说!就是因为你!上春坡初遇那日,是你第一个发现兄长练剑留下的伤痕,是你给他包扎。。。是你安慰又鼓励兄长…”
少年声音哽咽,“这些本应是我做的!是你抢走了兄长对我的爱。。。”
柳青晃着酒坛,忽然笑了道:“难怪了,这三年你每见我就翻白眼。不过。。。”
她凑近少年通红的耳尖,“上华兄最在意的,从来都不是我。”
陈上忆面色红润,“那是谁?”
“你啊。”柳青指尖轻点他心口,“血脉相连的家人,生来就带着爱。”
“家人,还需要羡慕外人?”
陈上忆怔住。
家人,
是什麽时候忘记了?
其实只是想要一个兄长的拥抱。
从诞生到死亡,
都不要和兄长分离就好了。
竹林的晨雾漫过来时,柳青已靠着墓碑睡去,血混着酒在王八图上晕开,不远处依稀传来竹园孩子们的歌谣道:“饮浮水,习魂诀。。。”
陈上忆将外袍轻轻盖在她身上,“抱歉,你从来都不是我厌恶之人。”
随即,他隐入玄台烟雾。
远远望之,整个玄门笼罩在血色之中。
竹园童谣忽远忽近,像极了儿时兄长教给陈上忆的第一首剑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