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这东西,以前的纪南一也没多喜欢,但兰卡四年把她味觉消磨得更加寡淡,回国後反而偏爱这种浓郁的味道。
纪天宝人还不赖,按着纪南一坐下,忙前忙後给她端水果,调油碟。
锅热了之後又主动下菜,牛肉一块块往纪南一碗里夹。
他给纪南一点甜品,问她过年回不回家。
“我留公司加班,今年不回去,要麽老姐你也别回去了,我俩还能在一起吃年夜饭。”
纪南一吃了口肥牛,又咬了口西瓜,
“我们两个都不回?让爸妈自己在家过年吗?”
“这不用你操心,到时候我下个单,把年货直接送到家。妈不是老说你嘴馋,抱怨忙前忙後给咱弄吃的麽,我们不回去了她还落得清闲。”
纪南一敲了敲纪天宝筷子,
“她只是习惯了嘴上那麽说。”
纪天宝涮着肉点头,
“是,但我真受不了,她每年都说一样的话,念经一样,吵得我头疼。”
他把肉塞进嘴里,嚼两下就囫囵着吞下去,
“听我的,你就别回去,不然爸妈又要打你主意。”
纪南一停下动作看纪天宝。
纪天宝也放下筷子,闷了半杯酸梅汁,“那家人,还上咱家来找过你。”
胸口忽然一撞。
好像野兽冲破了禁锢它的牢笼。
一股汹涌的恐惧从纪南一心底喷薄而出,像黑色的墨汁一样,瞬间将她的世界泼得不见天日。
“他们说就跟你有缘,什麽七大姑八大姨也都喜欢你,早知道就不离婚了。来咱家打听你愿不愿意复婚。”
“我他妈去他大爷的吧,也不看看自己儿子那副窝囊丑样子,他配得上你麽,还他妈敢找上门。”
纪南一手指越抠越紧,西瓜里像是有水珠,在纪南一掌中爆开。红色的汁水顺着手腕流进衣袖里。
纪天宝还没听,他好像要一次把所有话都说完,才够泄气,
“说什麽,这次要正儿八经办婚礼,还要给二十万彩礼,以前分在你头上那套房子,也归你。还好那天爸妈不在家,不然我真怕他们财迷了心窍。全让我轰走了。”
纪天宝一口气说了好多,说得唾沫飞溅,说完又闷掉剩下的半杯酸梅汁,
“你别回去,千万别回去,我怕他们再犯蠢。”
纪南一脑子里嗡嗡响。
当初只是一场交易,明明已经两清了,为什麽还要来找她?
过去像个阴湿的水鬼,在她好不容易露头喘息时,又爬出来,将她拖入深潭。
这顿火锅吃得并不香。
纪南一都不记得是怎麽跟纪天宝告别的,又是怎麽开车回的家。
出了电梯,她看见周弋楠。
她的公寓靠近走廊尽头,终点有一扇窗户,城市的路灯将夜空映成薄薄的黄色,周弋楠正在窗边抽烟。
好久没见他抽烟。
窗外夜空是一张朦胧的画布,明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的侧颜,是非常模糊的黑影。但他鼻梁高挺,恍惚中依旧可见五官利落的走势。
周弋楠侧身靠着窗沿,沉默地两指夹烟,猩红在指尖明暗的闪烁。
从纪南一的角度看过去,周弋楠整个上半身印在窗外,就像一幅神秘又深沉的肖像画。
周弋楠捏着烟掏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纪南一就收到消息。
【什麽时候回来?】
周弋楠没有她家的钥匙,也不知道在这等了多久。
纪南一的手机向来设置成静音,今天可能碰到了哪里,来消息时有一声响亮的提示音。
声音很响,纪南一不太喜欢,就慌忙又调成静音。
再擡头时,周弋楠已经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