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再看着他的动作,没说话。
「我听到你跟裴越之说的话了。」小段看了他一眼,有点好奇的问,「你在裴越之面前总不喊我陛下,是不是在你心里其实不把我当陛下。」
「陛下对你来说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身份,扔掉这面大旗,其实你关心的是我这个人。」小段露出一个小狐狸一样的笑,「这次我比你聪明,你心里有我,被我发现了。」
裴再看着他含笑的眼睛,一时竟忘了要说什麽。
小段倒了两杯酒,另一杯推给裴再。这还是他原来喜欢喝的酒,裴再想,小段的声音缓缓传来,他问,「裴再,你说怎麽会有一个人愿意为我死,却不在意我的心呢?」
裴再怔了一下,忽然抬眼看向小段。
「我一直有点恨你,你知道吧,」小段转着酒杯,语气称得上从容,「你总觉得有些事我吃一次教训就学会了,所以你对我下手特别狠,一点也不留馀地。」
「你跟裴越之说,你追随我,但是在我心里,这条路一直是我追着你走。」
「我没觉得累,我觉得这样很好,」小段晃着脑袋,想了想,肯定地点点头,「我真的觉得这样就很好。」
「我真正恨的是。。。。。。」小段停顿了一下,他看了眼裴再。
裴再望着他,轻声道:「抛弃,你恨我抛弃了你,在你心里,绝对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
他都知道,小段想,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小段笑了一下,低下头抹了把眼睛,「我们从不谈论那些事情,爱或者喜欢。这没什麽问题,你裴再就是不在乎爱不爱这件事的。」
「但是现在我觉得,也许是你在委婉的告诉我,不必对你报以太高的期待。」
裴再看着小段的眼睛,他看到一双有些平静地,近乎衰老的眼睛。
竟然有一个人的时间是被另一个人带走的,裴再忽然觉得惶恐。
小段喝了口酒,摆弄着桌上的花生壳。
「裴再,你到底为什麽回来?」
裴再望着他,「我想看你过得好不好。」
「真话?」
「真话。」
小段笑了,道:「我信了,有你这句话,我对我自己有交代了。」
小段站起来,他低着头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吐出一口气,将僵直的脊背站直。
「就这样吧,」小段轻声道:「裴再,我对你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第66章
雪大的迷眼,裴再慢慢走进院子。
院子中央原本扫出来了一条路,这会儿又变成白蒙蒙的了,踩上去留下一排脚印。
裴再走上台阶,他像是累极了,连推门的力气也没有。站了片刻,他索性在门外走廊坐下,望着大雪安静地落满庭院。
不咎匆匆而过,看见廊下的裴再,有些惊讶,「公子?」
走近了,不咎才闻见裴再身上浓重的酒气,那简直像是一坛子酒倒在他身上。
不咎看来看去没有看到酒渍,他有些惊诧,有些不可置信,轻声问道:「公子湳枫,你喝酒了?」
裴再衣摆上落了一层雪,他没回答不咎,问道:「陛下回宫了吗?」
不咎道:「回宫了,雪大,张金风来接的。」
裴再点点头,又道:「裴越之府上的火跟康王世子有关,公然在京中纵火,这不是小事,看看能不能从中抓到康王世子的把柄。」
「是,」不咎道:「经此一事,裴越之的精气神都没了,招供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你与陛下不用再为此事费心了。。。。。。公子,你喝了酒,要不要歇息?」
裴再摇头,他喝了很多很多的酒,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灼烧,像是内里滚着一团火。
这团火总发不出去,因为裴再并没有醉,他的脑袋是冷静的,手和皮肤都冰凉,雪落上去都不会化。
裴再忽然想起小段,小段喝了酒,皮肤会变得温热,散发着热气,手指拂过他的面颊时,都会有一种炙烤的感觉。
裴再动了动手指,忽然问:「当初我离开,你心里怎麽想。」
不咎愣了愣,公子从来没跟他们谈过这件事。
那毕竟是裴再,他做事不需要跟人解释,也总有自己的道理。
不咎犹豫着,「那时公子离开,确实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破局之道。」
「没人能说公子做得不对,」不咎道:「只是小段跟我们毕竟不一样。」
裴再垂下眼,「他想从我身上得到更多的回应,或许是爱,也有其他的。他喜欢追逐,喜欢新奇的游戏,在这一路同我缠斗中获得乐趣。」
「这是我可以给他的东西,他从我身上找到新的游戏,新的玩法,他可以大胆尝试而不至於一头撞得头破血流,付出太惨痛的代价——我以为我可以护着他不至於付出太惨痛的代价。」
「那天晚上,他从窗户旁边,从这里,」裴再回头看了眼,「他探头朝我望,眼里都是笑,青山意气峥嵘。」
「他才刚开始掌握权力,新奇又广袤的天地在他眼前。他一面跃跃欲试地往前跑,一面又回头看我。可是我,」裴再道:「我那时候觉得我要做的事情终於完成了,此後我该做什麽,以什麽样的身份待在小段身边,完全不清楚。」
「我给不了他更多的东西了,但至少不要牵绊他,我希望他能一直是那天晚上的勇敢无畏。」裴再轻声道:「於我来说,同行一路已经是难得的缘分,尽管这缘分是我连哄带吓来的,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