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密的青丝被一根通体莹润的白玉簪一丝不茍地绾在脑後,露出线条优雅的脖颈。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耳垂上那对水色极好丶碧绿欲滴的翡翠耳坠,在斜入的阳光下,流转着温润而深邃的幽光,为她的娴雅增添了一分贵气与神秘。
“坐。”她擡手,指向茶桌对面的椅子,姿态亲切自然,仿佛等候已久的老友。
顾朝颜依言落座,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
空气一时沉默,只有茶壶里细微的滚沸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婉转鸟鸣。温热的茶香氤氲缭绕。
关于女人的身份,顾朝颜心中虽已有模糊的轮廓掠过,但眼前人带来的那份奇异的丶如同血脉牵引般的平静与一丝连他自己也尚未察觉的……异样熟悉感,都让他暂时无法断定。
良久,女人放下手中的茶盏,擡起清澈得能映出人心的眼眸,隔着袅袅茶雾望进顾朝颜眼底
。她的声音依旧温婉动听,却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我叫沈梦芝,”她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带着奇异的分量,“若论血缘……我是你母亲。”
沈梦芝的声音在茶香氤氲的房间里落下,馀韵却在顾朝颜的心湖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滞,随後疯狂擂动,如同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又在下一个瞬间滚烫地奔涌起来。
关于女人的身份,他最大的猜测是近亲,却没想到是自己生母。
“母亲?”这两个字从他齿间挤出,生涩得如同从未吐露过。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里面清晰地映出对面女子那张娴静丶美丽丶却在此刻显得无比陌生的脸。
来之前他想过会见到沈家的谁,但绝对没想过是一个自称是他母亲的优雅女人。
沈梦芝似乎预料到他的反应。
她并没有继续开口辩解或催促,只是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静静地看着他。——很平静,没有见到自己孩子的喜悦亦或者慈爱。
沉默在空气中无限拉长丶发酵。
茶壶盖被水汽轻轻顶动,发出微弱的“咔哒”声,窗外庭院里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衬得室内这令人窒息的寂静愈发沉重。
“证据?”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强压下的惊疑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抗拒。
沈梦芝对他的质问并无愠色,反而轻轻地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释然和一丝疲惫。
“你需要看到什麽证据?”她反问,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後的通透,“验血报告?”
她微微摇头,手腕上那只剔透的玉镯随着她的动作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
“告诉你我的身份,只是为了我们今天的谈话顺利,至于你信不信不重要。”
她端起自己面前的骨瓷杯,杯壁透出温润的光晕,“就像此刻,你坐在这里,也只是为了那个躺着的人不是吗?”
“为什麽?”顾朝颜的声音冷硬下来,所有的震惊被他强行压进心底深处,只留下尖锐的质询,“既然不重要为什麽大费周章想要我死?”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试图剖开眼前女子的优雅从容,看穿她真实的目的。
沈梦芝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她放下茶杯,指尖轻轻抚过光洁的杯口。
“因为,你的身份是个隐患。”
她的脸上依然平静,仿佛说出的话只是一件很小的事。
“至于今天为什麽来……”沈梦芝微微停顿,目光落在顾朝颜冰冷僵硬的脸上,“因为你在重蹈覆辙。”
顾朝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
“你知道些什麽?”顾朝颜声音里的冷意几乎结冰。
“看来,这些年顾家……不,慕寒和你名义上的大哥把你保护的很好。”沈梦芝终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丶几乎算不上笑容的表情,“以至于让你还是那麽天真。。”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那双沉静如古潭的眼眸里,骤然迸发出一种奇异的丶混合着决绝与希冀的光芒。
“五年前,为了你,慕寒那孩子不惜和沈家叫板,”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蛊惑力和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他倒下了又换成了你,你们可真有意思。”
沈梦芝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紧闭的房门。
“跟着你的人,挺着急。”她话落下,门口再次响起敲门声,这次老者没有推门而是在门口道:“夫人,沈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