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红珠骤然扭过头,惊疑愤恨的目光落到了一旁的白夫人的身上。
唯一的答案,就是白夫人与老夫人说了这件事,可是白夫人为什么要与老夫人说这件事?秦山岳已经决定要娶她了,白家肯定也不想自找麻烦,明明所有人都装看不见,把这件事压下去就好了啊,白夫人为什么偏偏要过来和老夫人说!
白夫人一触到赵红珠的视线,就隐隐知道事情不对了,可是她想不到哪里不对,她的指尖都渗出汗来,将手里的锦帕捏的润湿。
“说啊!”秦老夫人骤然暴呵一声,一双眼迸射出精光,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竟徒生出几分力气,将周边搀扶的丫鬟都甩开,丫鬟们惊慌的跪了一地,而秦老夫人硬生生站了起来,甚至还抓着赵红珠的手腕将赵红珠给提了起来,凄厉的吼道:“说!你跟白云鹤是什么关系?”
赵红珠的喉头溢出一声惊叫,哀求般喊了一声:“老夫人!”
这一声嚎叫让站在旁边的白夫人被这场面惊的五脏六腑都跟着颤,心肝脾胃肾像是被搅和在了一团,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膝弯顶上了身后的木椅,竟让她浑身一紧。
到了此时,白夫人还能不明白吗?这秦老夫人根本就不知道赵红珠跟白云鹤的事情!她无意间戳破了一层遮羞布,将所有丑陋的东西都挑到了太阳底下,发臭的脓水肆意的流了出来,让所有人都为之侧目、掩鼻。
“我问你是什么关系!”老夫人形若疯魔,一头干枯的鬓发胡乱的垂在脸侧,周边跪了一地的丫鬟和旁边的白夫人就在看着,但是老夫人已经顾不上了,她只是死死地盯着赵红珠的脸。
秦老夫人好歹也是在豪门后宅里沉浮了大半辈子的贵妇,见过奢靡酒醉、豢养男宠的贵女,也看过与小厮私通的贱婢,荒唐大戏看了不知多少场,也在这表面平静的后宅里养出了一双狠辣的眼,此时赵红珠的模样只要一入眼,秦老夫人便知道,白夫人的话是真的。
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秦老夫人只觉得遍体生寒,她望着赵红珠那张脸,声线发抖,字字锥心的质问:“我待你如亲女!我待你如亲女啊!”
赵红珠被老夫人抓着手腕,手骨生疼,手腕上也浮起了一片红,她啜泣着回:“老夫人,并非是我,那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老夫人越发愤怒,顶着满头枯发,如疯癫般嘶吼:“误会?你没长嘴吗?你跟谁滚到了塌上你认不清吗!被人糟蹋了你不会说吗?你全都藏着掖着,不敢叫我知道,还操办婚事!你竟敢以残花败柳之身入我秦府,嫁于我儿?痴心妄想,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是疼爱赵红珠没错,但这也仅限于疼爱,在秦山岳与赵红珠之间,她自然会坚定不移的选择秦山岳,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赵家一出事,她就立刻给秦山岳找旁的女子的原因。
三年前,她不会让赵红珠这么一个罪臣之女嫁给她的儿子,怕连累她儿子的仕途,三年后,她自然也不会让赵红珠这么一个失贞女子嫁给她的儿子,怕脏了她儿子的后院。
当赵红珠欺压白青柠的时候,她理所应当的觉得白青柠当避让,因为她宠爱赵红珠,但是当赵红珠开始玷污秦山岳的时候,她却愤怒的不可遏制,说来说去,还是这灾没落到她身上,真要是轮到她身上,她又能宠赵红珠几分?
老夫人最开始只是失望,到最后竟然突生出一股戾气来,她一把甩开赵红珠的手腕,重重的抽了赵红珠一个耳光。
老夫人手上的金镶玉戒指狠狠地刮在了赵红珠的脸上,刮出了一道血痕,老夫人犹觉得不解恨,一张老脸神色狰狞的破口大骂:“若非是你,若非是你!我们秦家又怎会如此?你便是个祸害人的妖精,合该死在漠北,为什么要来糟践我们秦家?你若是不回来,刘嬷嬷又怎么会死?”
“你这般的□□,也想嫁于我儿?你也配嫁于我儿?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便别想乱我秦家的清正!”
老夫人这一番话刺在赵红珠的脸上,唾沫星子犹如一个个巴掌扇下,赵红珠方才还是一副愧疚的模样,但是不知道被老夫人那个字刺到了,赵红珠猛地抬起了红肿的脸,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就是要嫁,我就是要嫁!他也一定会娶,他说了娶我,就一定会娶我!他要的,你拦不住!”
山巅明月高悬,枝头花灯灼手,够不着也捧不住,可她偏要。
她就要在这吃人的后宅里一步步走上去,她就是要顶着所有人不屑鄙夷的目光踩到他们的头上去,她就是要拿她这条烂命来搅和,她脏了又如何?她失贞了又如何?别人有的她有,别人没有的她也会有,十里红妆千灯游街,她都要独一份的,那群人越是瞧不起她,她越是要过得好。
她知道,她可以。
因为秦山岳爱她。
爱这一个字,能披荆斩棘能战无不胜能挡得住千军万马。
“你放肆!”老夫人暴呵一声,似乎想冲上来再给赵红珠一个耳光,但一抬腿,那年迈的身子便直挺挺的向下倒了去,她倒向的方向正是赵红珠所站的方向,但赵红珠就站在那里,赤红着眼、红肿着脸,漠然的看着老夫人倒在地上,连一丝动容、伸手去扶的意思都没有。
旁边的丫鬟们都维持着跪下的姿势,见老夫人倒了地,又纷纷去搀扶、找太医、跑出去找人,在这一片纷乱之中,赵红珠就那样站在原处,木着一张脸看着。
一个丫鬟的肩膀无意间撞到了她,赵红珠被撞的退后了半步,终于从那种死寂中清醒了过来,她转过头,缓慢的看向了站在一边,早都被这场面震慑到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的白夫人。
赵红珠那深幽死寂的目光看过来时,白夫人双腿一软,整个人向后一跌,直接坐在了椅子上,冷汗顺着白夫人的额头往下滑落,她脸上的肉颤了两下,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她已经闯下塌天大祸了。
白夫人虽然算不上是聪慧绝顶,但好歹也是近四十的人,脑袋也算是够用,这场大戏连着看到现在,她自然也能猜出来,此事定与白青柠有关。
她被白青柠给阴了一手!
她自己□□出来的孩子,她完全信任的庶女,她们白家的血脉,竟然给了她错误的消息,叫她来秦府闹了一通。
今日之后,白家与秦家会彻底结仇,就算她是被白青柠骗了的也于事无补。
此事已成定局!
而赵红珠只是在原处冷冷的看了白夫人一眼,然后便如同幽魂一般转身离开,连一句话都没说。
之前的她还想遵些礼数、维持表面礼仪,现在的她却只想捅死白夫人。
白夫人则是一路失魂落魄、强撑着脊梁走了,一回了白家,她立刻去叫人唤白青柠,却听见嬷嬷说:“二小姐早走啦,夫人前脚走,后脚二小姐便离了府。”
白夫人涨红着一张脸,摔了满屋子的花瓶,失态的喊:“找!把她给我找出来!”
——
只可惜,白夫人找不到白青柠。
这个时辰,白青柠早已回了雾林院了。
秦府和白府都乱成一团糟的时候,白青柠刚回厢房,吩咐秋月去温一壶酒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把阿奴也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