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就这么拉了快一个月的锯,孟岑确实有些累了。数月前他收到过120万的首笔款项后,第一时间先期支付给了编剧10万和舞美团队100万,而剩下的那10万是公司缴纳的税款,自己则一分没拿。他原本想前期分文不取,只为让这部剧目成为业内有口皆碑的佳作,但通过这几个月的合作发现,他自己跟薛子昌根本不是一路人。
&esp;&esp;在舞美设计的工作室里,孟岑愁眉不展地抽着烟,这位舞美设计一针见血地说:“你想玩的是艺术,他们想要的是商业,谁都没错,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
&esp;&esp;这个夏天,孟岑过得并不愉快。风景区的负责人何总曾专门来北京,找薛子昌和孟岑两方开过创作会,明面上笑呵呵的安抚调合两个人的关系,但实际每一句话都表达对薛子昌的偏向和支持。其实,孟岑很理解他的立场:毕竟是景区嘛,肯定会以能吸引眼球的盈利性和娱乐性为首要考量。
&esp;&esp;但是,薛子昌三番五次折腾个没完,把孟岑团队的耐心和脾气一点点消磨殆尽了。直到在秋天降临前,面对着薛子昌一次次提出的荒唐意见,孟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他的作息昼夜颠倒,每天清晨睡觉前都会对着镜子拔掉蹭蹭往外冒的白头发。
&esp;&esp;就这么拔了不知多少根白发后,孟岑给薛子昌发送了一条留言:“我达不到你的要求了,不然你另请高明吧。”
&esp;&esp;这条赌气的信息发完后,孟岑竟品尝到一丝畅快。
&esp;&esp;那一整天,薛子昌都没有回复他的留言。直到第二天傍晚,薛子昌才冷冰冰地发来一段话:“看来你想解除合同,但解除合同也不是你随便说说就能解除的,一切要按照流程办。别忘了我们支付过你120万的先期款,这几天我们约时间,讨论一下怎么退款的问题。”
&esp;&esp;“是啊,还有120万的先期款。”孟岑突然惊醒,那120万已经全部支付出去了,拿什么来给薛子昌退款?难道要找编剧和舞美,把给出去的报酬再要回来?
&esp;&esp;孟岑苦思冥想半天后没有好办法,只能厚着脸皮去找舞美设计,并讲出了事情的经过。
&esp;&esp;好在舞美设计非常理解青年导演的难处,也支持孟岑的退出决定:“既然合作得如此痛苦,不干也罢,不然到首演前这一年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幺蛾子呢。只是,我们的团队也付出了几个月的劳动,费用肯定不能全退,但可以把劳动量折个价。”
&esp;&esp;孟岑感激不尽,只是心中也难免有失落感,毕竟忙来忙去几个月,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esp;&esp;北京的秋风送来阵阵凉爽,银杏叶将大地染成了金色。深秋的蓝靛厂路美轮美奂,河岸边的树叶在水中交织成了油画般的倒影。
&esp;&esp;前段时间孟岑身心俱疲,这几天准备好好休养。他沿着河岸散步时,给一位作曲朋友打电话,问他今晚能不能陪自己喝两杯酒。
&esp;&esp;作曲朋友心直口快:“当然可以啦,前天薛导来北京挑主创,我还以为你们一直在忙呢,没想到你还有时间喝小酒。”
&esp;&esp;“薛导?哪个薛导?”孟岑以为自己听错了,皱了皱眉确认道:“薛子昌?”
&esp;&esp;“对,就是那位投资文旅的薛总,现在不是改叫薛导了吗?听说他要亲自创作这个项目,这两天四处托人介绍作曲,还问到我这里来了呢。我以为你是他的执行导演,难道你不知道他来北京?”
&esp;&esp;孟岑的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说根本就不知道。
&esp;&esp;“哦哦,那我就不清楚了。”作曲朋友知道自己多了嘴,急忙岔开了话题。
&esp;&esp;银杏到了开花结果的季节,电线杆上贴满旅行社去香山赏红叶的一日游广告。尘归尘,土归土,人们都说秋天会迎来万物圆满。
&esp;&esp;第二天一早醒来,孟岑收到一封邮件,发件人是云海隆昌的企业邮箱号,而邮件内容很短:
&esp;&esp;“我不接受你们只退回30的提议,如果你们不能退回80的话,那我们法庭见。”
&esp;&esp;这一刻,孟岑的脑海里像过电影般浮现出一幅幅过往的画面。
&esp;&esp;——在最初薛子昌发来邀约时,孟岑曾推脱自己资历尚浅,并建议他们找一位业内德高望重的老导演坐镇,当时薛子昌的回复是:
&esp;&esp;“我们要给有才华的年轻人一个机会。”
&esp;&esp;——在孟岑第一次带团队去江西采风时,薛子昌曾当着他的面怒斥手下人,说他们给孟岑安排的酒店只是四星级,必须要马上换成五星级。从酒店住宿到商务车辆,薛子昌没有吝啬接待标准,给足了孟岑及其团队的面子,让孟岑对他更加忠心。当时,薛子昌向孟岑提了个建议:
&esp;&esp;“我希望你们回北京后,能尽快把合同签下来才好,我们的法务部很强大,合同不会有什么问题。”
&esp;&esp;——在开始创作以后,薛子昌三天两头让孟岑再出一版新方案,却又说不清楚这版方案的问题在哪里。逐渐的,薛子昌的手里积累起越来越多的方案,但仍然让孟岑马不停蹄地创作:
&esp;&esp;“不是让你修改,是让你出新方案。我也说不出哪里不好,总之你多出几版给我看看。”
&esp;&esp;——在双方的合作关系破裂后,薛子昌就没有再露过面。只是过了一个月,孟岑再次听业内人聊起他时,就变成了新的身份:
&esp;&esp;“听说薛总这次是薛导啦,要独挑《梦回红崖》的大梁。”
&esp;&esp;在满地银杏落叶中,孟岑顾不上散步了,急忙回家找出了那份合同。在白纸黑字的合同里,他终于看到了一条此前从未留意过的条款:
&esp;&esp;“如乙方的创作成果未能达到项目负责人已完成的其它作品的水平或未获得甲方认可,甲方有权不予支付款项,单方面解除本协议,并要求乙方赔偿给甲方造成的一切损失。”
&esp;&esp;在重新翻阅合同的过程中,孟岑越来越发凉,他的手指忍不住地颤抖,直到把合同往前一推,全身重重地靠向了椅背。
&esp;&esp;9月中旬的一天,晚八点的北京处在晚高峰的尾声。在芳草地附近街道的施工现场,随处可见临时的宣传口号,说“apec会议即将在京召开,保护蓝天白云市民人人有责”。
&esp;&esp;自上周起,市民们就听说北京将在明年举办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地点设立在雁栖湖。如今虽然还有一年时间,但在倒计时一年的会议筹备过程中,北京的空气质量和环境问题再次被提上日程。
&esp;&esp;夜色中,芳草地某栋写字楼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加班的白领们结束了工作,互相告别着准备回家。
&esp;&esp;然而在大厅一楼的电梯旁,西装革履的顾天宇佩戴着工牌,安静地等待着当事人的到来。很快,一个男人走进了写字楼的旋转门。
&esp;&esp;“你是姜律师吗?”孟岑问顾天宇。
&esp;&esp;顾天宇急忙迎上去握手:“孟导好,我是天睿律师事务所的顾天宇,姜律让我在这里接您。”
&esp;&esp;在电梯里,局促的密闭空间内漂浮着阵阵焦虑的气息,顾天宇率先打破了沉默:“听说您是遇到了合同纠纷,对吧?”
&esp;&esp;“嗯,但事情的经过说来话长。”孟岑疲惫地说。
&esp;&esp;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19层到了。
&esp;&esp;“愿闻其详,这边请。”顾天宇带着孟岑走向灯火通明的会议室。
&esp;&esp;05、有人热带度假,有人潜水深海
&esp;&esp;北京的秋夜泛着阵阵凉意,在朝阳北路的一家酒店泳池边,拍摄团队布好了明亮耀眼的聚光灯,让泳池的水显得波光粼粼。今夜的北京只有五度,一位女模特身穿比基尼泡在泳池里,尽管她已经冷得发抖,但仍然在镜头前配合做出各种造型。四周的彩色灯球映在她手中的红酒杯上,折射出五光十色的霓虹光斑。
&esp;&esp;随着摄影师拍摄完毕,小助理们急忙上前给女模特裹上毯子,这位模特正是吴霜。
&esp;&esp;今天的客户是主打海滨度假的泳装品牌,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热带度假小高峰,品牌早早推出了新品。客户要成片要得急,没办法带团队赴仙本那搞场热带旅拍,只能把地点选在露天泳池。相比模特要遭的罪,客户给的报酬并不诱人,可吴霜接到通告时没有犹豫,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说道:“我可以拍。”
&esp;&esp;吴霜上岸后裹着毛巾喝了几口热水,全身立刻充盈着暖意。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