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突然,吴霜张开双唇,缓缓开口道:“我想跟你说一句话。”
&esp;&esp;很显然,铁塔上的吴文雄期待不已,他的眼里似有泪水和无限柔情。
&esp;&esp;这个时候,吴霜说道:
&esp;&esp;——“我这一生最大的耻辱,就是流着你的血。”
&esp;&esp;四周青山巍峨连绵,翠柏松槐屹立不倒。颜宁脑中“嗡”地一声乍响,安维东的瞳孔一阵紧缩。
&esp;&esp;在满天星辰的凝望下,古老的大地骤起悲悯的疾风,只见铁塔上的那个身影纵身一跃,带着逝去岁月的秘密,永远消散在历史的尘烟中。
&esp;&esp;10、你来偷天换日,我去暗渡陈仓
&esp;&esp;夕阳的余晖下,亮马河泛着粼粼波光。
&esp;&esp;这场起于2017年的改造计划终于顺利落幕,夜色中的亮马河国际风情水岸灯光璀璨,它如同一条流光溢彩的霓虹灯带,倒映了滨河夜景廊道的婆娑树影。
&esp;&esp;颜宁站在奥克伍德酒店的河岸边,他身旁的彩色石阶水瀑涌动着哗啦啦的流水声。
&esp;&esp;颜宁似乎看到了江建军离去的背影,他的全身像蒙着一层水雾般湿漉漉的。颜宁想伸出手去追,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
&esp;&esp;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这些年他饱尝挚爱离去的痛苦:父母诞育的亲情、袁良童年的友情、江建军师长的恩情,都随着流水匆匆逝去了。
&esp;&esp;深夜两点,颜宁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esp;&esp;这是吴文雄畏罪自杀后的第四日,颜宁已把自己锁在家里不吃不喝两天了。
&esp;&esp;早在事发后,颜宁第一时间脱去了警帽,并将一身警服留在办公室。他写下了一封请罪书,直言是自己的失误才导致了重大后果,想恳请组织审议。随后,他切断了所有的通信设备,让单位的同事们心急如焚。
&esp;&esp;这时,颜宁听到了阵阵急促的砸门声,来者正是安维东。
&esp;&esp;门开了,但安维东吓了一跳:尽管仅仅两日未见,但颜宁的面容已无比憔悴。
&esp;&esp;安维东在门口就能闻到刺鼻的酒精味,屋子里也搞得乌烟瘴气。他又气又急,向颜宁喊道:“你给我振作一点!”
&esp;&esp;颜宁坐在沙发上,陷进了深深的自责中。
&esp;&esp;“如果那晚我没有轻信吴霜的话,就不会阻拦你开枪,说不定他的腿伤很快能初愈,正在接受警方的审讯。但是现在,即便我们能侦查出他的累累罪行,也无法再追究他的刑事责任,我怎么会这么愚蠢,我不配穿上这身警服。”
&esp;&esp;“颜宁你给我听好。事发突然,连尹局都说吴文雄是悍匪,他如果铁了心想畏罪自裁,在腿部中枪后说不定会恼羞成怒,哪怕坠下铁塔砸向几名干警同归于尽。所以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是一场意外。”
&esp;&esp;“可是,我还有什么颜面面对江叔的在天之灵呢?他为了让吴文雄接受法律的制裁,不惜拼出了一条命”
&esp;&esp;听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
&esp;&esp;过了很久,安维东才缓缓开口:“那么,6号晚上你是怎么把吴霜带到现场的呢?当晚你究竟去了哪里?”
&esp;&esp;黑夜中,颜宁陷进了回忆:“你还记得吗?上周尸检时,发现江叔手里紧紧攥着的一枚钱夹。”
&esp;&esp;五天前。
&esp;&esp;8月5日,盛夏的日落时间虽还未到,但暴雨却已将天空涂抹黑色。黑云压城,几道凌厉的闪电划破天际,令人胆战心惊。
&esp;&esp;那天傍晚,安维东得到了法医初步的检验结果:江建军遗体的手腕部呈现严重的抓痕,伴有双手手指的擦伤痕迹,疑因抱着吴文雄坠水后遭到对方的激烈反抗。而溺亡的江建军双手紧握,法医用力将其手指舒展开,发现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短钱夹。
&esp;&esp;“首先,溺亡者双手呈拳状是不罕见的,这是由于人类有求生本能,在溺水后总会想抓住树枝或石头等物品作为支撑。建军既然抱着嫌疑人落水,假如嫌疑人口袋里有物品漂浮出来,那建军情急中紧紧握住也符合常理。但不合常理的是,这个短款钱夹不像咱这个年代还使用的东西。”法医说道。
&esp;&esp;后来,安维东看到了物证袋里的钱夹,那确实是个款式古板且质感陈旧的老货。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河水里,钱夹表皮已被腐蚀得很严重,勉强能看出原本是卡其色的皮面。
&esp;&esp;这位法医已过不惑之年,他童年时曾经历过用挂历和报纸叠钱包使用的年代。法医说,除了钱包的磨损程度外,光是看它内含有大量“钞票位”的设计,就能判定这个钱夹是诞生于刷卡消费流行之前的年代。
&esp;&esp;“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提取了纸板和内衬布的样本送检,稍后还会根据烫印工艺和胶水痕迹缩小范围,尽可能找到钱夹的出处,看能否掌握嫌疑人更多的线索。”
&esp;&esp;“那钱夹里还有钱吗?”安维东问。
&esp;&esp;“这就是今天叫你们来的主要原因。钱夹里一分钱都没有,但我们发现了别的东西。”
&esp;&esp;说完,法医拿出一张彩印照片,这是经过影印后放大的版本。
&esp;&esp;“交给你们吧,这种物证就不归我管了。”法医说道。
&esp;&esp;安维东接过了照片,只见上面是一对夫妇和两个孩子,看着像全家福合影。
&esp;&esp;安维东一眼认出了男人正是年轻时的吴文雄,他当时穿着一件青灰色的羊绒衫,是那个年代时髦的鸡心领;吴文雄的前排是一个八九岁的女童,她的眼睛很水灵,安维东也能认出这是幼年的吴霜。
&esp;&esp;然而在吴文雄的身侧,还有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女人,笑起来十分文静,她穿着玫红色的毛衫、烫着90年代美发厅海报上常见的发型,应该是位很时髦的女士。
&esp;&esp;安维东盯着照片远看近看,越看越觉得像在粮官峪村那整面照片墙上出现的女人。
&esp;&esp;很快,颜宁披着雨衣赶到单位,当时安维东正和三组同事查询这位名叫“章燕霞”的女人的信息。
&esp;&esp;见面后,安维东急忙把彩印照片递给颜宁。
&esp;&esp;“看看,这就是你说曾在7月份遭钝器锤击致死的女人,合影中还有吴文雄和吴霜父女,可见他们确实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我们目前掌握的信息是,这位1971年出生的章燕霞早年在成都、深圳、东莞等南方一带生活,直到2014年后才从广东来到北京。今年以来,她的劳动关系在昌平一家民营肥皂厂,但平时也会外出做做家政。但是,我们并未发现章燕霞与吴文雄的背景有任何交叉轨迹,他们更不是合法的婚姻关系。”
&esp;&esp;说完这些,安维东才发现颜宁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照片看,似乎根本没听他讲话。
&esp;&esp;“怎么了?”安维东问道。
&esp;&esp;颜宁手中的合影有吴文雄父女,还有章燕霞与一个少年,这位少年比吴霜大好几年,至少已是十三四岁的模样。
&esp;&esp;——颜宁至死都不会认错,他就是袁良。
&esp;&esp;于是,在一天后的8月6日晚,颜宁安排好鲁明志与警方的“双簧戏”后,要来了这张四人合影的复印版。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