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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第2页）

&esp;&esp;就这样，到了1996年秋天，吴霜已经五岁了，却她仍然还没去托儿所。相比入托，吴文雄更焦心的是入学。

&esp;&esp;于是在这年年底，吴文雄专程回到了自己户籍所在地的东城，去派出所询问了民警。

&esp;&esp;当时，民警向吴文雄普及了1987年《民法通则》的规定，说对于这种配偶下落不明的情况，他确实可以单方面起诉、法院也应予离婚。只是公民下落不明的认定，在法律上规定需要满至少两年。

&esp;&esp;要说朱云在吴文雄生活中彻底消失，那肯定是满两年了。但是民警耐心解释道，公安机关虽然可以出具当事人下落不明的证明，但对于朱云这种住所地与居住地不一致的流动人口来说，她的证明得由她户籍所在地的公安机关出具，也就是朱云的河北老家。

&esp;&esp;然而，当年结婚结得仓促，吴文雄对朱云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别说她户籍登记的地址还在不在，吴文雄就连她父母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更不用说找村委会和当事人近亲属作证。

&esp;&esp;吴文雄苦苦哀求道：“天下公安是一家，您就不能通融通融吗？反正都是公安机关管理着户籍，何必舍近求远呢？”

&esp;&esp;民警当然婉拒了他的请求。随后，吴文雄又想到了用死亡证明来离婚的方法，他向民警问道：

&esp;&esp;“那能宣告她死亡吗？我听说针对下落不明的人是有这种政策的，反正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总不能让我们这些百姓空守着一个户籍上的‘已婚’的名头，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吧？”

&esp;&esp;“您这种情况，在起诉离婚时还需要向法院证明她下落不明满两年呢，更不用说申请宣告她死亡的先决条件就得满四年了。更何况您也说了她是离家出走，又不是遭遇了什么重大人身安全事故。”

&esp;&esp;吴文雄听得心急如焚，他说他跑过很多趟派出所了，之前一直没有为难过警察同志，但如今孩子大了，他实在等不下去了。

&esp;&esp;“我可以走北京的法院，但起诉后等判决书生效还要经过好多特别的程序呢，您刚才不是说了吗？您也是个孩子的父亲，就不能体谅体谅我们做家长的心情吗？”

&esp;&esp;民警被纠缠得没有办法，他的脾气可能是冲了点：

&esp;&esp;“我能体谅，但我行不了这个方便。”

&esp;&esp;这一天，吴文雄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荡。他白天为了来办事，特意哄吴霜让她自己在家待着，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但吴文雄又不甘心空着手回家。

&esp;&esp;吴文雄又冷又饿，他不知不觉穿越胡同走到了东直门南小街，恍然发现前方正是他童年时居住过的海运仓。

&esp;&esp;如今，这里还是一片饱经沧桑的残旧平房区，但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周围的楼房拔地而起，直奔天际线。

&esp;&esp;听有些人说，1995年1月外汇券就已经停止流通了；但更多的人说，未来的趋势是北京的房价会涨得比天还高、拿北京户口会比大闹天宫还难。

&esp;&esp;吴文雄后来才知道，几年前买下他爸这套平房的是个广东人，那个人高高兴兴的交完契税去办房地产权证了。这套老平房现在还没有人住，似乎那个广东人买来也根本不是为了住的。

&esp;&esp;就在这时，吴文雄突然留意到了胡同里贴着的牛皮癣小广告。在“重金求子”“高薪诚聘”“激情热线”等小广告中间，还有一张“代办户口。”

&esp;&esp;吴文雄站在小广告前，久久都不忍离去。他今天才明白，这四个字为什么会对朱云有着如此神奇的魔力。

&esp;&esp;吴文雄情不自禁地端详着，并记住了那串7位数的电话号码。

&esp;&esp;终·02、洗清百年耻辱，跨越世纪新篇

&esp;&esp;“跨世纪，这是一个蕴含着多么重大而深刻历史意义的字眼，又是一个多么令人神往和振奋的口号！为着胜利跨向新世纪，我们党制定了宏伟的规划和纲领，我国人民正是在贯彻实施的奋斗进程中迎来了1997年。人们为1997年的到来而欢腾，也为1997年的事业发展而思考。年年迎新岁，岁岁不一般。”

&esp;&esp;12月31日，北京迎来了1996年的最后一场雪。

&esp;&esp;这个元旦，慷慨激昂的献辞让全国群众洋溢起如火如荼的奋斗激情。《东方时空》专门制作了元旦特别节目，派记者赴香港、北京、上海、三峡工地和新疆吐鲁番采访了欣欣向荣的大好河川。

&esp;&esp;记者说，预计1997年将有4900万来中国访问观光的国际友人，公安部特别规定，让大多数城市的人们在25天内就能拿到护照。更重要的是，香港回归将洗清百年耻辱，它必将吸引全世界的目光。香港国际展览中心正紧锣密鼓的施工，希望早日准备好迎接那一场举世瞩目的盛事。

&esp;&esp;元旦刚过，吴文雄来到了派出所户籍科。

&esp;&esp;他对民警说要给女儿落户，同时附上了相关材料，其中有一份离婚证、一份由河北某地居委会落款的居民下落不明书面证明、一份公安机关出具的公民死亡证明，还有一份与北京东城区某银行女柜员的结婚证。

&esp;&esp;负责受理的年轻民警叫颜振农，他看到这些材料后就猜到了又是桩屡见不鲜的“假离婚”。但他不动声色地接收了吴文雄的材料，通知他先回去等消息。

&esp;&esp;吴文雄心里既激动又不安，他想既然民警接受了材料，就说明这事有戏。当年，家里的外汇券都随着朱云的离开而消失了，吴文雄又被“代办户口”的这群人榨干了几乎全部积蓄。

&esp;&esp;但如果这些假材料能把吴霜的户口落下，他就算倾家荡产也值。大不了就像唱给在国企改革中下岗职工的那首歌一样，“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esp;&esp;吴文雄就这么等待着，等过了腊八、又等过了大寒。这段时间，湖南卫视上星播出、克林顿就职美国总统、安南就任联合国第七任秘书长。直到腊月二十，吴文雄终于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

&esp;&esp;那天下午在派出所里，颜振农给吴文雄留了体面，只说这些材料需被扣下集中销毁，并没有直接揭穿他造假的事实。

&esp;&esp;吴文雄感到天旋地转，他求爷爷告奶奶好说歹说，还是被民警们请了出去。

&esp;&esp;派出所门口聚集着社会“众生相”的缩影：他们有的情绪激愤，痛斥社会对于刑满释放人员的歧视与不公；有的忧心忡忡，悔恨不该轻信下乡前打保票会恢复户口的办事员。

&esp;&esp;吴文雄穿过这群耷拉着脸的人群，走向了前方的路口，他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esp;&esp;就在这时，吴文雄发现不远处有一辆黑色的奔驰小轿车，旁边有一位女人用大哥大打电话，女人烫着时髦的大波浪卷，正沾沾自喜的炫耀着她的“丰功伟绩”：

&esp;&esp;“您这关系是真硬，办下来的假银行流水和准生证就是好，连那群户籍民警都被骗过去了。”

&esp;&esp;吴文雄气不过，狠狠盯了那个女人一眼。他们都是花钱办户口，怎么那个女人就能落地生根，到他这里来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esp;&esp;吴文雄在路边抽了根烟，偷听到了女人花钱办假证的前因后果。吴文雄转头到文具店写了一封举报信，塞到了派出所的传达室。

&esp;&esp;第二天中午，吴文雄哄完吴霜后又来到了派出所附近。

&esp;&esp;冬天，光秃秃的树木枝桠上挂着鸟窝，树下有一辆卖面茶的小推车，正散发着炒芝麻那诱人的焦香味。

&esp;&esp;吴文雄端着碗，趁着烫劲儿吸溜着热腾腾的面茶，一碗吸溜完，他全身暖融融的。

&esp;&esp;这时，那一辆奔驰小轿车又停到了派出所门口。

&esp;&esp;吴文雄急忙跟了进去，远远就听到那个财大气粗的女人痛骂公安道：“你们凭什么伪造我女儿的出生证明？我提交的材料是真的，你们凭什么给我换成假的？凭什么不让农业户口转非农？凭什么不让外地户口落北京？呵，首都北京，好大的气派！”

&esp;&esp;闹归闹，沈丽菊最后还是被灰溜溜地请了出来。

&esp;&esp;街道上，一辆黄色面的慢悠悠地驶过，不时还有自行车的电铃声。几个大爷在街边架着小桌子下象棋，偶尔有警车走街串巷，扬声器里循环着“支持计划经济、收容无业游民”的广播。

&esp;&esp;吴文雄偷偷看到，沈丽菊果然又拿出大哥大向“高人”诉苦。但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原本气急败坏的沈丽菊突然喜笑颜开：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