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她也睡不下,喝点酒应该会好些。
柴澄飞身而下抓着她胳膊将她带上房檐,踩在瓦片上发出碰撞的脆脆声,皎皎慢慢站稳。
两人缓缓坐下。她喝了一口坛中酒,入口辛辣後调却甘甜清爽,能无限回味,就像柴澄一样。
“初见时以为你是个贪赃受贿趋炎附势的小人。”皎皎笑道。
书中描写裴寂身边有个忠心不二的人,却无名无姓,只是个被一笔带过不起眼的小角色。
如今却这般活生生的有血有肉,与她在这里把酒言欢。
“你说的没错,”柴澄看她一眼,手撑着自己身体,“在大靖那些年,确实做了不少出卖良心的勾当。”
皎皎:“是裴寂把你安插在大靖的?”
柴澄摇摇头,一手搁在立起的膝盖上,高高的马尾倒衬得她有几分洒脱,“不瞒你说,我和将军,只见过三次。除了年幼时见过她模样,再之後却都没见过对方模样。”
“可你们不是……”
“我自小追随的是女皇陛下。只是後来,她让我听命于将军,事事以她为主。”柴澄似是在回忆,灌入一口酒後用衣袖擦干嘴边酒渍。
何皎皎想起来了,纳夷族从古至今都是以女权为重,而这位女皇似乎是裴寂母亲生前情若手足的挚交好友。
这麽说起来,这世上至少还有个人是对裴寂好的。
“她少时不是在北厉长大的吗,怎麽会与你相识?据我所知,她在北厉的日子并不好过。”
柴澄叹息,点头道:“是啊,将军在北厉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只有七岁那年,她被裴霍借探亲的名义带来纳夷过一次,说是探亲,实在是探底。自那日起,裴霍就动了想收复纳夷的歪心思。”
“也是在那时候我认识了将军。後来再见面时,便是北厉攻打纳夷,她带着大家杀出一条血路保住了纳夷。那时她本该能全身而退,但却为救我险些丧命。”
“而那时我还是不知她姓甚名谁,长何模样。但在我心里已经默默种下一颗种子,以後我的命只为将军而活。”
皎皎双手将膝盖环住,望着明月,原来现在还能安然坐在这片土地上观赏夜景,是裴寂拿命换来的。
本该花样的年纪,却被这世道逼得如今这般心思深沉。
她跟着喝了一口酒,转头问她,“是因为纳夷的习俗?”
“不错,”柴澄挑眉,好看的杏眼亮闪闪的看向她,“何二小姐知晓这麽多?”
皎皎吐吐舌,颇为尴尬,“略有耳闻。”
上了战场的纳夷将士都必将戴上家人为其制作的独一无二的面具,寓意向神灵祈愿,无论身死罪业都不祸及家人。
所以即便她二人携手奋战,却都未见过真实容貌。
“那之後呢?”
“之後?之後的事情何二小姐便全都知情了。”
所以,大理寺那次,便是她与裴寂的第三次见面,并且是真正意义上的相见。
似乎料到她会问什麽,柴澄接着道:“我被女皇安插在大理寺,且与将军只通书信往来。可做了多年大理寺卿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面具戴久了连自己都要认不得自己。”
“恶作多了也从不过问是非黑白,只是个细作而已,听命行事便好。可等得知将军身份时,她早已奄奄一息,不过也幸好何二小姐及时出手。”
皎皎拿酒坛的手一顿,不再说什麽,只一味饮酒。
所以那日,她去找她要回裴寂时,那生硬的态度是在做戏啊。
皎皎:“为什麽要同我说这些?我可是大靖何溯之女,你不怕我在背後捅你刀子吗?”
柴澄闻言笑道:“你不会。”
那双眼眸似早已将她看穿,勘破,“将军于你而言意义非凡,你断然不会害她。”
这笃定的口吻,说得倒像是真的。
“何况现如今我已全身而退,你就算想奈何也奈何不了我。”
皎皎撇撇嘴,把空了的酒坛摆在一边,躺在砖瓦上,望着皎洁干净的月亮不知不觉安然睡去。
伴着这夏日的风,也伴着这悦耳的蝉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