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了那麽久。”敌军的血液溅在她眼眉上,轻颤的睫毛挂上几滴血珠,语气笃定且肆意。
也确实如她所说,没过多时,一阵巨响,北厉城门大开,举盾横冲而出的士兵气势如滔滔江水,城墙上弓箭手万箭齐发。
一时间成片倒下的北厉军震慑了敌军,使其陷发现异样,向後看去,只见那高举的
“裴——寂——!”裴淮桉咬牙切齿,眼中逐渐泛起红血丝,知被她摆了一道後控。
,左手一举,衆兵瞬间停止进攻。
柴澄对着前方裴淮桉的方向高喊:“裴少将莫要冲动,柴某给你带了份大礼!”
说着身後一名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被士兵押向前,刀架在他脖上,可背却未弯下半分。
眼见首将被拿下,北厉衆兵军心散乱,一时乱作一团,局势有所变动,纳夷逐渐占了上机。
“衆人听命!我等皆献身北厉,誓死捍卫国土,不可晃动军心,所有人跟随裴少将杀出血路,保我北厉!”裴霍青筋暴起,浑厚的嘶吼声铿锵有力,传入每个举棋不定的士兵耳中。
“父亲!”裴淮桉喊道,下意所有人不可再轻举妄动。
此时裴寂足尖用力在马背上一点,腾空而起的身影向前飞去,落在个个士兵脑袋上,她飞身置前,在柴澄面前站立。
看着裴霍狼狈不堪的模样,摇头咂嘴道:“还真是父子情深,”她深深打量着眼前年迈的男人,“可我也是你的孩子,对我你怎麽就能如此狠心呢?”
“我的孩子?”裴霍瞬间笑声肆意,仿佛听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话,嘲弄道:“我原想将此等家丑带下黄泉,可你这妖孽竟如此执迷不悟,如今告知天下又有何妨。”
裴寂闻言脸色微变。
“你并非我裴室血脉,是你那被尊为神女的母亲与别的野男人茍且留下的杂种,成亲那日我才发现她原来早有身孕,而我就是个天大的笑话,是裴家世代的耻辱———!”裴霍因咆哮憋得通红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不可原谅,昔日种种似乎历历在目。
原以为他夫妻二人只是消磨没了情爱,可事到如今她竟是个连父亲是谁都未知的无家可归之人,这麽多年盼求的亲情和那句久未问出口的为什麽,如同镰刀割在心头,将屏住的那口气嚯嚯了个干净。
心中那些疑惑在这一刻昭然若揭,她总算知道自小便对她不闻不问的冷血父亲并非冷血,而是刻意为之,想将她此生都践踏在卑土里,任人欺凌,以此来泄他心头之愤。
她阖上眼眸,吮了口气,看着那张日夜都想讨伐的脸,眼中被她藏起的泪珠驻足停留,冷笑出声,“杂种?”
终是红了的眼眶,恰似血水,“所以你就假借他人之手害死母亲,还装出一副哀痛欲绝的模样,让世人皆以为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就是那出生即克死母亲的煞星,你高高在上坐享其成,反倒我成了那千古罪人。”
“我并未想置她于死地,只是想去除她腹中胎儿,谁知她冥顽不灵即便是死也执意要将你生下,”裴霍摇头叹息,当着她的面哂笑着,“这样也好,倒是斩了这段荒谬的孽缘。今日我栽在你手里也不冤,只当是把欠她的那条命还给她罢了。”
“不要用你那大义凛然的语气和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早就该死,夺妻命,弑女心,这就是因果,这便是报应!”裴寂举起手中长剑,利落的快剑向他挥舞,手起剑落,盔胄掉地滚在他脚边。
裴霍斑白的发丝些许凌乱,站在风中丝毫未动,平静又不失大将之风,直视她的眸光中已有赴死决心。
“我裴霍一生虽算不上光明磊落,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绝不求饶半分。”
裴寂昂首,在阳光下泛着泪光的眼睛斜睨他,“处死你,太便宜了,”她看向远处裴淮桉方向,“我要你好好看着,我是如何将你最宝贝的儿子送往西天极乐,让你体会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
兀的,他突然仰天长笑,大声呵道:“淮桉!还记得为父自小教导你的话吗!”
“记得!”裴淮桉压制满腔悲痛,泪水浸湿伤口,忍着满腔愤怒咬牙道:“为将者先国後家,为父者先家後人,为子者先人後己!”
裴霍:“而今你我不是他人父,不为他人子,是为国而战的将帅,士可杀不可辱,你我父子情分来世再续!”
他懂他的话外之音。
裴淮桉晶莹的泪珠从两颊顺流直下,他取出利箭,颤抖的双臂缓缓拉弓瞄准那个日以夜继悉心教导他的人。松手的一瞬,他的心也跟着那个两鬓斑白被岁月追逐的男人一同垂首。
孤苦伶仃的尸身倒在敞开的城门口,显得无比讽刺。
这一战北厉被两面夹击,退无可退,几十万人殊死一搏,残破的旗帜倒下,血腥味弥漫,号角声在这一刻被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