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成水,洇进身上的破棉衣。
“是叫孟佰吧?”
吕奎弯腰低头,横着出现在他昏花的视野里。
这一下摔得不轻,整个後背疼得仿佛要裂开,他紧咬牙关,躺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就是他。”孟佰听见另一个声音,“给钱那人说了,乡下来的,在这儿没亲没故,过年都不回去,叫我们放心。”
“行,动手吧。”
四个字,轻而易举给他下了生死状。
孟佰还没从摔倒的疼痛里缓过来,拳脚便如夹在暴雨里的冰雹,噼里啪啦地落在他身上。混乱中,他只来得及双手护住头。
不知道谁踢了他的肚子。
不知道谁踩了他的小腿。
“救……救命……”孟佰咬着牙,牙缝里挤出细若游丝的求救,剧烈的疼痛张牙舞爪要将他吞噬。
这些人是谁?
为什麽要打我?
他们怎麽知道我的背景?
他们要把我打死吗?
脑海里一片混沌,在这惊慌无措的混沌中,季平生的声音竟还能挤进来——
“被一群人打的时候,你就逮着一个反击,最重要的是要锁喉!像这样,用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制住一个人,就能威胁剩下的人放你走。”
“你一天天净学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哪里没用了?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了!”
孟佰慢慢睁开眼,四个人像一堵墙一样将他围住,舌尖舔到血腥味,他看准其中一个,趁其不备暴然起身,双手直冲脖颈,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快准狠地锁住那人咽喉,用全身力气将他按倒在地。
“别过来——!!!”
他暴喝一声,手上真的下了死劲,那人拼命撕扯他的手腕,张着嘴干咳。
“再过来我弄死他!!”
孟佰情绪彻底失控,眼眶仿佛染了血,恶狠狠地盯着那些人,像绝地反击的绵羊,盯着窥伺他的狼群,竟真将人吓退几分。
“哎哟,”站在一边抽烟的吕奎掐了烟头,走过来,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一幕,“挺厉害啊。”
“奎哥,阿冲他——”其中一个混混提醒他孟佰手里还摁着个人。
吕奎擡了下手,让他别说话,接着冲孟佰扬扬下巴:“来,你弄死一个我看看。”
孟佰被兜头浇了一桶凉水,顿时冷静下来。
杀人吗?
怎麽可能。
手里那个人还在咳嗽,气息越来越重,他本能地松了手劲。
“不是很有能耐吗?不是放话要弄死他吗?”吕奎往前走了两步,“我现在过来了,你弄死他我看看。”
孟佰不说话,双手手因为恐惧不停发抖。他心里清楚,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孟佰吞咽了一下,平稳住呼吸,而後当机立断,拔腿冲向路对面的小超市。
他没敢回头,不知道那些人有没有追上了,直到进了超市门,都要躲到货架後面才敢喘口气。
超市老板看他这副样子,随口问了声:“小孟,这是怎麽了?”
他蹲在地上,湿了一半的棉衣下,骨头疼得如同散架。
“没事。”孟佰哑声道。
“还没事呢,你这脸上,”老板指指自己的颧骨,“咋弄的啊这是,多好看一孩子别给整破相了。”
孟佰一脸茫然地擡手摸了一下,摸到一手湿黏的液体,他看着手指上的血,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麽办。
“哎呀你别动了,去後边院里那水龙头那洗洗吧。”老板说。
“没事,就是不小心磕的。”孟佰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摸出方巾,颤巍巍地擦掉脸上的血。
他将自己近来遇见的人发生的事全想了一遍,一个一个排除,最後将猜测落在给他递情书的那个女孩身上,但他确信这不是那个女孩干出来的事,那群混混提到了一个“给钱的人”,说明他们跟自己本身没有仇,是别人专门花钱来教训自己的。
排除到最後,他想到了班里一个富二代,根据日常里没被他放在心上的种种细节,将真相还原了七八成。
最後只能选择认栽。
那时候他以为这只是个无妄之灾,却没想到,是一场经久噩梦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