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佰和季平生俱是一愣。
“这事儿我跟于姐提过,她说饭店可以再招个人。”杨月字字恳切,“我想你们找到她,跟她说,不要听她爹的,不要十八九岁就随随便便就嫁了人,外面还有好大一个世界等着她来看。
“她没出过远门,要是她愿意,还得麻烦你们把她送到车站,替她买张票;要是她不愿意……你们就说几句重话,给她骂醒……她性子软,你们说重一点,她应该就答应了。”
孟佰盯着眼前的信封看了几秒,目光逐渐移到杨月的脸上,她眉心微蹙,说这些话时,好像没有了那副欢脱开朗的影子,穿上了件名为“长姐”的衣裳。
“好,”他拿起信封,“我们帮你交给她。”
听了他这句话,杨月终于笑起来:“谢谢你们!”
正事聊完,两人又跟大哥二哥似地,啰哩啰嗦叮咛了她几句,才放心离开。
从“好再来”回去的路上,孟佰突然想给孟仟打个电话,但他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间打过去,忍了一路还是忍不住开口。
“我想先给我姐打电话说一声。”
季平生看着他:“想打就打吧,先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也好,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能多个帮忙说话的。”
如果他们两家人,到最後只有一个能接受的话,那这个人一定是孟仟。当年闹成那个样子,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说他们恶心丢人的人,在所有人都不由分说逼他们分开时,她是唯一一个还愿意讲道理的人。
但陈列再多理由都无济于事,孟佰在通讯录里找到孟仟的电话拨出去时,心里还是不停打鼓。
他想起前些日子,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跟姐姐保证,保证不会再犯病,再让爸妈失望。
然而到最後,他还是失控地重新走上那条公认的歧路。
孟佰跟季平生挨坐在床边,听着电话传出的嘟嘟声,手指不自觉发抖。
但电话到底还是接通了,意料之外,手机里响起的不是孟仟的声音,而是一个稚嫩清亮的童音——“喂?你是谁呀?”
孟佰呼吸一滞,认出了接电话的是谁:“年年?”
他听说这个小女孩的存在很久了,但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村里刚通电话的时候,孟仟问过他要不要听听小外甥女的声音,被他拒绝了。
他那会儿害怕家里的一切新变化,怕记忆里最熟悉的地方也让他感觉陌生。
後来孟仟没再提过,而今年年都五岁了,他才终于认识这个孩子。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年年话还说不太清楚,一板一眼地咬字,语速很慢,“你等一下,我妈妈在洗碗,一会儿就过来接电话了。”
“好,”孟佰嘴角扬起,想笑,又有点想哭,“那你能先跟我聊会儿天吗?”
“可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年年说,“妈妈说,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孟佰转过脸,发现季平生在看着他笑,于是也笑起来:“我是你舅舅。”
“舅舅?”年年奶声奶气地重复了一遍,似乎对这个称呼有点儿陌生,“你就是我妈妈说的那个不回家的小舅舅吗?”
孟佰对于这个说法哭笑不得,应道:“是呀。”
“那你要跟我聊什……”年年说着说着话忽然没了音儿,过会儿才接上,“我不跟你说了,我妈妈过来了,我把电话给她啦。”
“好。”
接着一阵窸窸窣窣,听筒里的声音就换了个人:“小佰?”
孟佰还没放松多久的心一瞬间又紧张起来,低声叫了句“姐”。
他现在的心情,完全不亚于当年村里通电话後,他第一次往家里打电话,听到父母和姐姐时隔多年的乡音。
“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最近过得怎麽样?工作什麽的都还顺利吗?”
“都挺好的,但是……”孟佰抿了抿嘴,“工作我辞了。”
“好好的怎麽辞了?”孟仟一惊,“是碰上什麽事了吗?”
“没有,没什麽事。”孟佰说,“就是……我打算回家了。”
“回家?”孟仟的嗓音明显亮起来,“什麽时候回来?之後还走吗?”
“姐,姐,你先听我说,”孟佰打断她的话,“我想回村里盘块地种药材,具体要做什麽已经想好了,这趟回去短时间内也不会走,但是——”
他“但是”完没了下文,想说的话断在喉咙里,不知道该怎麽说出来。
“但是什麽?小佰?喂?喂?”孟仟在电话里叫他。
孟佰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但是我这趟不是一个人回去,姐。”
“不是一个人……”
季平生将他的手抓过去,用两只手紧紧包裹住,指腹轻轻揉按他的掌心,像是安抚。
孟佰艰涩地吞咽一下,定了定神,说道:
“我还是喜欢季平生,我还是和他在一起了。”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