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变得比从前更沉默,沉默得像一座山。
孟佰不知道还能说些什麽,有些窘迫地站在原地。孟仟推了推年年,小声道:“年年,还没叫舅舅呢。”
年年虽然对他警惕,但格外听话,让叫谁就叫谁,乖乖巧巧地喊了声“舅舅”。
孟佰如蒙大赦,蹲下身与她平视,小女孩脸上肉嘟嘟的,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地看着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舅舅。”年年一板一眼地回答。
“我是你妈妈的弟弟,是姥姥姥爷的儿子,明白吗?”孟佰笑着说。
“姥姥姥爷是你的妈妈爸爸吗?”
“对呀。”
“但是你为什麽不在他们身边呢?我就一直在我爸爸妈妈身边。”
孟佰哑然失语,一时不知道该怎麽解释。
孟仟也蹲下来,拉着小丫头的手,柔声细语地讲:“舅舅像你这麽大的时候也在爸爸妈妈身边呀,小朋友长大之後都会去探索世界,舅舅是去探索世界啦,所以才不在家。”
这话说进了年年耳朵里,也说进了孟佰心里。
他看着自己的姐姐,恍恍惚几年过去,当年那个懵懂的小姑娘,如今也成了一个母亲。
申芹端着洗好的苹果回来,立马拿了一个给孟佰:“来,快尝尝甜不甜!”
孟佰忙不叠接过,咬了一口,沁心入骨的甜。
“你说你,一个人在外边,吃住都要钱,还总往家里寄钱,”申芹拉过椅子坐下,“我跟你爸都不敢乱花,怕你用钱的时候没地要。”
“寄回来的钱就是给你们用的,”孟佰说,“我留的钱都够自己花的,你们不用太省。”
“我们节省一辈子了,真要花也不会花。”申芹从搪瓷盆里又拿出个苹果,甩掉上面的水珠,递给年年,“小心别硌着牙。”
年年捧着苹果跑出去玩了,孟仟也坐下来,指着左手边那扇紧闭的门:“你这几天还住你那个屋吧。”
孟佰囫囵应了一声,未置可否。
孟仟说:“妈每天都得进去打扫一遍,这麽些年没落一点儿灰。”
申芹锤了锤腰,笑着说:“这不是怕他万一哪天突然回来了,来不及收拾。”
孟建国蓦地起身,边出去边说:“待会儿太阳出来了,把他那被褥床单枕头都拿出去晒晒。”
“我想着呢。”申芹答应道,说完指着他小声道,“你爹现在越来越闷了,但是你别看他一天到晚没几句话,前两年你那屋里锁锈得不能用了,他一声不吭买了把新锁换上。”
孟仟接道:“他心里头也想着你,不比谁想得少。”
孟佰心口堵得慌,他还压着事儿,怎麽也轻松不起来,看着母亲和姐姐的脸,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不会让她们难受。
孟建国去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又跟在年年後边回了屋,小丫头啃剩一半的苹果,落到了她姥爷手上。
年年扒着小桌子,磨蹭到他旁边。
孟佰看着她,听到她问:“舅舅,探索世界好玩吗?”
他呼吸一滞,旋即笑了一下:“每个人要探索的世界都不一样,好不好玩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毕竟,他探索的世界步履维艰。
且现在正在步履维艰的半途中。
孟佰不敢拖太久,这件事只能快刀斩乱麻,拖得越久越难办。
“爸丶妈,”迟疑良久,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出声道:
“你们知道我这次为什麽会回来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