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过身子,一把伏在榻上哭起来。
这下谁都没了主意,个个使出浑身解数给她擦泪抚背,好说歹说才勉强劝住。
祁无忧是个喜欢掉金豆子的。但就是得知她不能跟晏青终成眷属时,也只是呆呆地坐了一天,偶掉了两滴清泪,从没哭得这麽伤心过。
她自己也知道这些,所以这会儿噙着泪趴在榻上,恨死夏鹤了。
他凭什麽。
他不配。
濯雪道:“殿下,那奴婢这就奉命把驸马‘赶’到别的院子里去吧。”
漱冰和照水都对她打眼色,叫她别火上浇油。
果然,祁无忧一下都没有犹豫,抽抽噎噎说:“你去,现在就去。”
濯雪应了声“好嘞”,当即追着夏鹤走了。
真恨一个人,应该巴不得与他无论生死都不复相见。祁无忧还愿意跟夏鹤拉拉扯扯,就说明情未断了,都是小吵小闹。
等祁无忧哭声停了,郁郁寡欢地睡过去,暂替斗霜的琪华便到外面来,跟其他两个窃窃私语:“濯雪姐姐会不会是去把殿下可能有喜的事告诉驸马了。还是她机灵。这下驸马知道了,还不得心花怒放,赶紧回来哄殿下。”
漱冰道:“哪有这麽容易。她敢告诉驸马,只怕殿下饶不了她。你也是,别多嘴。”
琪华讷讷“哦”了一声,还是羡慕濯雪那马上到手的赏赐。
另一边,濯雪已经胸有成竹。
夏鹤离开祁无忧的闺苑後又出了门,她就耐心地在门上等着。一直到天将破晓,夏鹤才从外面回来。
濯雪亲自提着灯迎上前,嗅到了夜晚空气中辛冽的酒香,“驸马,今後可能要委屈您搬去无名苑了。不过那边都安排好了,您直接过去便可。”
夏鹤并无醉态,脸色还一如走时清冷。他并不意外,点点头擡腿朝无名苑去了。
无名苑和祁无忧的住处隔着整整一个庭院,从大门走过去要小半刻。濯雪为夏鹤领着路,仍能闻见一股酒气,确信他出去喝了酒。
她问:“您就不问问殿下现在好不好?”
比起晏青,夏鹤在这方面就是愚钝的木头。连濯雪都要惋惜:如玉的人并不总似外表灵光。
晏青看着冰清玉洁,但到底是奸相的儿子,人情世故一点都没落下。尤其是往外拿钱的事,从不手软。换了他,这会儿早该跟她旁敲侧击了。
反之夏鹤,看似有些城府,能屈能伸,入赘天家以色侍人都能做得,但其实生性刚直,不及晏青圆滑。
不,应该说晏青从一开始就不会亲自把纪泽芝带来,而是每一步都做得天衣无缝,等祁无忧自己去发现,仿佛人不是他安排的一样。
夏鹤看似用了心机手腕,好像想在祁无忧身边安插眼线,但他根本不怕她知道,也没想过瞒着她。
从一开始就是坦诚相见,谈何心机。
风声缥缈,廊灯浮动。夏鹤沉闷了片刻,不答反问:“濯雪姑娘知道前因後果?”
“殿下没说,但我斗胆猜测,与您前日带来的纪大夫有关。”
夏鹤摇了摇头。
“不是吗?”濯雪讶然:“我知道,您要给殿下举荐人选,自然得举荐一个品性好的医官。而这品性好不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看出来的,还是熟识之人放心。可是呢,殿下身边还是有个女医官才妥帖,所以您又举荐了一个女子。驸马的思虑固然周全,可这办法总有更好的不是。”
她暗示夏鹤能学学晏青,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些,但夏鹤却道:
“我们的婚姻本身就是一桩算计。如果就这样算计下去,那麽将来几十年里,夫妻之间除了算计,便再不会有别的。”
濯雪叹息一声,暗道的确是个两难的窘境。
晏青跟祁无忧两小无猜,他做什麽都不会遭到猜疑;夏鹤却从一开始就是政治的棋子,每行一步都带着动机。这起手的牌就不一样,各自使一样的手段,结果的确就未必相同。
濯雪也解不了这题,只能继续劝道,“但是横看竖看,您都是带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女子来见殿下。瓜田李下,任何一个女子看了都会嘀咕的。让殿下误会了这回,您还真不冤。”
夏鹤却不以为然:“如果她真是因为吃醋才闹,事情反而好办。”
濯雪停下脚步,回身看去:“我倒以为,现在也不难办。”
“此话怎说。”
“驸马还不清楚殿下的脾气吗?口不对心。更何况是气头上说的话,不能当真的。”
夏鹤无动于衷。
濯雪又道:“驸马您想啊,唐明皇不也曾把杨贵妃驱逐出宫,但心里还是惦记得很,最後费尽心思接回来,感情反而更好了。可见小吵怡情。”
她说完二人唱的是长生殿,又笑道:“我就是为君分忧,在您们二人之间调和的高力士了。”
夏鹤一顿,“你这个比喻最好不要让她知道。”祁无忧肯定不乐意被当成唐明皇。
濯雪还是笑:“那在下便当女萧何好了。”
她还没说,夏鸢就是那虢国夫人。国夫人不过与祁无忧见了一面,就教夏贵妃大吃干醋,闹到这个地步。
可惜这番话不能当着夏鹤的面说出来,只能委屈纪泽芝作筏子。
“说起来,殿下昨日跟世子谈天时,我也偷听了几句。”
濯雪说到要紧处,果然引得夏鹤多看了她一眼。
她又笑道:“殿下身负厚望,心系戎马关山,只可惜身侧无人具备运筹帷幄之才。难得碰上世子,这才如鱼得水。”
但夏鹤问:“她不是还有晏青?”